眾人齊齊的怔了怔,然後金東虎老爺子忍不住拉下了臉:“那你叫我來幹嗎?”
“來聽消息,然後彌合分歧這一點是還是要指望著您老爺子的。”金鍾銘坦然答道。“其實之所以讓大家這個時候一起過來,恰恰就是因為那邊的反應不是很好電影振興委員會裏麵的人告訴我,鄭進周委員長在下午兩點左右被叫到了青瓦台,然後迄今為止都還沒出來沒算錯的話,是不是已經五個小時了?”
這下子,連金東虎老爺子也愣住了,一時間,場麵顯得有些僵。
“看來政府方麵應該不會善罷甘休了。”隔了一會,還是林權澤微微眯起了眼睛率先打破了僵局。“不過鍾銘,即便是這樣,你也要堅持彌合分歧嗎?”
“越是這樣,越要盡量彌合分歧。”金鍾銘昂然答道。“因為青瓦台想要玩橫的話,一定會發揮政府機構的優勢,然後盡可能的擴大打擊麵。而這樣的話,即便是我們能撐得住,也樂意撐下去,卻也必須要為底層的韓國電影人負責說不定一些剛出道的青年導演就因為沒有了政府補助資金而拍不成電影呢?說不定就有一些年輕演員因為身上的標簽而被某些電視台拒之門外呢?說不定這些人兩個月找不到活就交不起房租呢?真要出了那種事情,誰來負責?難道不該是我們嗎?既然要為他們負責任,難道不應該懂得適當的委屈求全嗎?”
眾人麵色古怪的盯著金鍾銘看了一會,然後又忍不住齊齊的看向了宋康昊這讓後者幾乎羞憤欲死,卻又無話可說。
“現在還都是揣測。”從宋康昊身上收回目光後,金東虎忍不住搖了搖頭。“政府也是可以溝通的,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我們應該試著把問題限製在一定的範圍內”
“都不要再有什麼幻想了!”李滄東忽然開口打斷了自己老對手的話。“鍾銘也好,金東虎前輩也好,這時候都不要有什麼委屈求全的想法!韓國政局就是典型的狗咬狗,而且兩邊還都是瘋狗。不就是昨天上午的事情嗎?連弱勢的,而且跟我們關係不錯,甚至一度正式結過盟的皿煮派都能抽冷子給我們來這麼一下。那掌握著政權,還本來就跟我們不是一路人的保守派陣營呢?難道人家今天商量了五個小時,就是為了給我們一個簡單警告?看著吧,人家不會給我們留餘地的!”
“等著吧!”林權澤也搖了下頭。“反正鄭進周不可能在青瓦台過夜的。鍾銘你剛才說,電影振興委員會和青瓦台那裏都安排了人?”
“哎,我保證把他們的方案,第一時間告訴大家。”說著,金鍾銘從懷裏掏出了兩個手機,然後並排放在了自己身前的桌子上,引來了所有人目光。
不得不說,這種‘第一時間’獲取信息的能量確實嚇人。
“那就等著唄!”林權澤搖搖頭,然後閉上眼睛假寐了起來。
等待的時間比想象中的要長,也比想象中的要難熬。實際上,幾乎每一個人都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心思各異了起來。
李庸觀眉頭緊鎖,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電影節的事情,因為無論政府采用何種手段,那電影節都一定會首當其衝。不過作為一個聰明人,很快他就再度想明白了其實早就已經想明白的關節所在,那就是釜山電影節執委會裏好幾百號人,是根本沒法理智溝通的,而政府那邊太過於強勢,恐怕也是沒法溝通的。那麼自己作為委員長,無外乎就是要在政府和執委會之間二選一而已。
隻是,這還需要選嗎?政府再狠又如何,他們能斷的了電影節的炊是不錯,莫非還能斷的了自己的炊?而要是放棄了執委會,那自己辛苦經營十幾年的電影節還跟自己有關係嗎?
不過,現在金鍾銘的態度是重要的問題,他這個樣子,到底存的什麼心思,到底是想和還是想戰?真的很難讓人看得透!可偏偏對方又是自己這種人的金主,是真的能斷了自己炊的,又不能不小心揣測。
金東虎老爺子也在迷迷糊糊的想著事情,他畢竟是退休的人,而且身上天然打著保守陣營的烙印,所以又多了一絲從容。按他想,還是要看政府這方麵的決心,要是決心不大,那就按照這些人的意思搭個橋幫個忙;可要是政府方麵決心已下,準備殺雞儆猴,那自己就幹脆拍拍屁股回去抱孫子唄,何必為了一群當年把自己攆走的混球在這裏賣老命?
而且再說了,真要是政府下了狠手,準備把李庸觀、李滄東這群人給搞下去,那將來自己是不是可以不服老一把,反正得有人出來收拾局麵吧?
當然,金鍾銘好像是個大麻煩,又有錢又有勢的,有他在,政府還真不一定收拾得了李庸觀這些人,而且就算是將來收拾局麵,人家也比自己有臉。
所以說,還真挺麻煩的!
李滄東和林權澤遠遠的對視了一眼,其實,這兩個有著代差卻又配合默契的導演,心思也有些細微的區別。
林權澤畢竟老了,所以隻能當個牌坊表個態而已,話可以肆無忌憚的說,真正的做起事情來,有多少人願意聽他的還真不好說。當然,這位也無需在乎,隻要堅持住強硬的立場,保住晚節,誰也拿他沒辦法,估計政府那邊也得繞著他走。
韓國電影教父這六個字的稱號,可是靠著針對政府的數次政治運動才拿到手的。
至於李滄東,他看起來笑眯眯的,上來就跟金東虎老爺子開嘲,但實際上他很可能是今天這些人裏麵真正的中流砥柱。
首先人家有地位有號召力,作品帶來的國際聲譽擺在那裏不說,還做過一任文化體育觀光部的部長,而且還是被文化界共同推上去的。其次,人家真的有見識,作為魯迅的腦殘粉,他對這個社會的本質認識的很清楚,他、很早的就對韓國的宗教深惡痛絕不說,而可能是因為那次不愉快的文化部長的經曆,這位大導演對韓國政治上的兩派狗咬狗也有著清醒的認識。
所以說真要是鬧起來,這位表情隨意的大導演說不定就會給任何輕視了韓國電影人能量的人一個好看!
相比較而言,另一位心態平和的人物就是真的平和了。
安聖基,這位是真的沒什麼可想的,因為他有個好學生坐在那裏,這倒不是說這個學生會獨斷專行,不給他留些餘地,而是他深知自己這個學生的能量,而且兩人一而二二而一的關係擺在那裏,那麼對方既然要有所為的話,自己就沒必要多想什麼了,跟著敲敲邊鼓足矣。
與安聖基的平和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宋康昊,大餅叔這個時候已經覺得自己腦子變得昏昏沉沉的了,他總覺的事情不該是如此的吧?
昨天上午他把紀錄片送到釜山電影節執委上審閱的時候,還是抱著一股純粹的使命感和正義感的,然後在場的幾百號電影節執委也都立場堅定,態度熱情。這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整個韓國的電影人都會站在自己這一邊,義無反顧的朝著政府發起衝鋒一樣。
可是才一天功夫,這些真正的大佬們就都翻了臉,個個冷嘲熱諷,把自己當做了惹禍添亂的存在。更可怕的是,他們還把可能引發的嚴重後果給道德綁架在了自己身上,什麼年輕導演拍不成電影,演員演不成戲,最後交不了房租全是自己的鍋?!
當然,大餅叔不是一個偏執的人,他心裏隱隱約約的也明白,真要是出現那種情況的話,不需要這些大佬鼓噪什麼,很多吃不上飯的人真的會把矛頭對準自己的。不然找誰呢?誰讓自己這次跳的太明顯呢?可是為什麼會這樣呢?為什麼就會變成自己的鍋呢?自己隻是給電影節送上了一部紀錄片而已好不好?
一時間,大餅叔有些想不通了。
或許是這些人危言聳聽?漸漸的,在稀裏糊塗的煎熬中,有不少人對可能到來的情形選擇了一種逃避心理。
但是,隨著金鍾銘放在桌子上的那兩個手機的依次響起,這種逃避變得越來越來可笑了起來。
“兩邊的信息沒太大差別,基本上可以確定無誤了。”金鍾銘放下手機,漫無表情的朝眾人說道。“首先青瓦台不會直接出麵,而是讓釜山市政府出麵,正式要求電影節撤下這部記錄片。”
“這不可接受。”李庸觀想都沒想就直接答道。“電影節的獨立性和電影題材的自由度對我們而言都是最基本的鐵律!”
“他們也想到了。”金鍾銘點點頭,然後繼續說道。“所以他們有後續方案。按照他們的方案,如果電影節拒絕的話,緊接著,電影振興委員會會直接砍掉明年電影節的一半撥款,而釜山市政府會撤走今年所有的資助,從場地到資金”
“這更不可接受!”出乎意料,反應最大的竟然是金東虎。“這是要毀了電影節!”
眾人略帶同情的看了眼這位老爺子,他一輩子最大的成就就是這個電影節,對他而言,什麼政治立場,什麼退休享福,什麼做壁上觀,都是要建立在電影節本身不受太大影響的基礎上的。
可現如今,政府竟然會瘋狂和強硬到上來就要砸了電影節本身!這當然更不可接受。
金鍾銘搖搖頭,準備繼續講下去。
“稍等一下,我有個問題要問。”就在此時,大餅叔忽然插了句話。“釜山市政府就這麼聽青瓦台的話?”
這是個好問題,毫無疑問的好問題,釜山市是韓國第二大城市,兩大政治陣營在釜山的競爭非常激烈,甚至不亞於首爾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