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偏殿路程並不遠,隻需繞過一處井亭,一路上青桐在我的示意下扮演著一個嘴碎的角色,一直不停的抱怨黎王未給我們更換宮殿,竟讓我們住在剛剛才死過人的地方,又詢問著領路的宮人那柔姬是何許人?因何要在我剛進宮時吊死在我的宮殿裏?
隻是那些個宮人卻是三緘其口,皆不願給我們泄露一言半語,我悻悻然隻有拉回青桐,低聲佯裝告誡:“收起你的關切,這裏是黎宮不是咱們施府,仔細好奇害死貓,就怨不得別人了。”
青桐與我相視點頭,撇嘴心不甘情不願的應是。
偏殿很快就到了,那些個領路的宮人為我重新備上香湯,服侍我沐浴更衣。
看著他們忙碌著,卻皆是麵色沉靜,動作熟練,仿佛方才前殿之事不曾發生過般平常,我撥弄著香柏木桶裏的水,若有所思,青桐過來欲與我更衣,一旁的宮人正往水裏撒下粉嫩的玫瑰花瓣。
“且慢。”我急切製止,轉向青桐:“忘了本宮習慣用芙蓉花瓣的嗎?還不速去內務司重新取了來?”
青桐瞧見我眼底神色,會意點頭,轉身就要離去,孰料卻讓一名宮人攔住:“這位姐姐初來乍到,對宮裏的路並不熟悉,不如讓阿奴去取罷?”
這名叫阿奴的宮人年紀與青桐相仿,眉睫間輕靈秀氣,看得出亦是個聰明伶俐的,不動聲色的打量,我輕笑了笑:“說得也是,若是誤闖了其他宮殿就不好了,不過,本宮向來習慣用的不止是芙蓉花瓣,還需是初秋第一次花期所開,清晨經過露灑,午間第一道陽光照耀,傍晚霜降之時采摘的,實則難以挑選。”
阿奴聞言蹙了蹙眉頭:“既是這樣,怕奴婢們選的也不合娘娘習慣,但是……”
青桐見狀連忙說道:“但是什麼?你在前頭領路不就行了嗎?這樣一來,就不必擔心我會迷路啦!”
阿奴聽了與其他宮人相覷一眼,最終隻能依此法而行,我讚賞的望著青桐的背影,內務司乃宮裏最人多口雜之地,但願她能帶回來一些有用的消息。
不多時,她們就回來了,青桐的手裏多了一個巴掌大小的竹編小簍,我笑著摒退其他宮人,隻留她服侍。
朵朵花瓣飄於水中,在燭光照耀之下,波光花影,相映益妍,分外妖嬈。
原來不知覺中已是到了掌燈時分了呀,一天就這麼逝去了。
慵懶的撩起水中花瓣,青桐在身後幫忙輕擦拭背。
“據內務司的雜役宮人討論說,柔姬在這宮裏是最得寵的,入宮已有四年,雖無生育,可黎王卻仍將其視為珍寶,她喜愛奢靡,所以這宮裏的裝飾還是依她的要求重新裝修過的呢。”青桐的聲音聽來有些不可置信。
“如果真是如此,那她這般無緣無故自縊,黎王竟不悲慟,還下令沒他之命不許下葬,這不管她是因何死的,怎麼說都是對死者莫大的羞辱。”
聽了青桐的分析,我默默搖了搖頭,“他是故意做給我們看的。”
“故意?”青桐錯愕的停下手上動作。
我悠悠歎氣:“先前我還隻是猜測,如今想來,這一切一定是有人故意安排,否則死的人不會是這個宮裏最得寵的女人,不會是在我初進宮的宮殿裏吊死,他更不會是那樣的神情,分辨不出悲慟和怨忿的情緒,以及暴戾殘酷的懲罰手段,也不會,讓我們繼續住在這剛死過人的地方。”
青桐倒吸一口冷氣:“娘娘所指的他是……?”
我點點頭,阻止青桐道出那個令人發指的名字:“是,是他。”
“那他這麼做的目的?”
“目的?”我冷眼看著手中的芙蓉,是啊,他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將所有的事從頭至尾又細想了一遍,卻是更加雜亂無了頭緒,索性不想,將臉埋進溫熱的水中,試圖讓自己平息一些。
忽然,聞得一邊菱花格子窗呼啦一響,青桐慌忙跑過去察看:“是誰在外邊?”
厲聲的詢問半餉無人作答,我也警惕的從水中鑽出,顧不得擦拭臉上水珠,仔細辨聽,似是風起,瑟瑟吹動窗子,聲響詭異,忽的甚覺害怕。
畢竟這座宮殿早一刻鍾剛有人在此自縊身亡,我再如何安然若素,心裏也難免懼怕。
命青桐關好窗戶,過來與我著衣,窗外秋風冷冽,拂過枝椏,沙沙作響,茜紗宮燈也是忽明忽暗,我頓感背脊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