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你感知到你的同族之後,想要做什麼?”
冬雪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身體突然向後一倒靠在樹幹上,恢複成平常慣用的嘲諷語氣:“怎麼?醜女,一個人在房間裏害怕得睡不著,所以來找我閑聊嗎?”
“誰害怕了!我、我隻是想出來吹吹風而已。”
“嗯,說得沒錯,像你這種比猛禽還要凶悍的女人,世界上應該不存在讓你害怕的東西才對,所以你肯定不會在被子底下偷藏暗器的,對不對?”
“……”
“當然更不會失眠了,對不對?”
嗖、嗖──兩支箭同時正中靶心,妃一時窘迫得無言以對,“哼”地把頭扭到一邊。可惡,敏銳的觀察力真是絲毫沒有退步,不僅如此,還被他輕描淡寫地把話題帶過了,究竟是什麼時候學會這種敷衍本領的?不過話說回來,原本她也不愛刨根問底,既然他不想說,那就順其自然吧。
“呐,冬雪,今晚的月亮很美啊,你不覺得應該找點什麼來應應景嗎?”
“你是說酒嗎?”
“我還未成年,不能喝酒。”
“那你指的是什麼?敢說要我吹笛子的話,我現在就殺了你。”
“呀,被你看出來了?”妃嘴角掛著一絲賊笑,好像報複得逞的小學生一樣,眼裏滿是捉弄的笑意,“那麼換一個,來下場大雪怎麼樣,這你總可以辦得到吧。”
等了半天也沒聽到回應,妃轉過頭一看,冬雪正倉促地移開視線。
“奇怪的女人,平常總是板著臉孔,原來你也會笑嘛。”他小聲嘟噥,“而且這種時候,女人一般不都是會喜歡賞花或者歌舞什麼的嗎?哪有人會希望下雪啊,又冷又濕,看起來也不像白天那麼幹淨……”
“沒辦法,我就是喜歡雪嘛。”
冬雪的嗓音更低了:“所以說,你真的很奇怪,你確定你是女人嗎?”
“不用多羅嗦了,叫你下就下。”
“不下,為什麼我要聽你的?”
“真小氣!”
妃咕噥著丟下這一句,萬分掃興地想要站起來。就在這時,有一片雪花飄到了她的鼻尖上,抬頭一看,晴朗的夜空依然是月明星稀,既不見一絲烏雲,也沒有起風的跡象,然而視野裏卻有無數細小絨球,猶如四月裏的櫻花一樣,無聲地緩緩飄落下來。
呿,口是心非的家夥!妃心滿意足地抿起嘴角,靜靜地欣賞月色下的雪景。不經意地瞥了眼那個別扭的家夥,發現他居然像正常人一樣微笑起來,臉上也浮現淡淡的興奮神色,不知道在高興什麼……不過一察覺到妃詫異的視線,他迅速收起笑容,別扭地把頭轉向暗處。
“說起來真奇妙呢,”妃重新在冬雪旁邊坐下,感慨地說道,“我還是第一次和一隻妖怪單獨在夜晚賞月。”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跟一隻又笨又醜的生物如此合得來。”
“你說話就非得這麼惹人生氣嗎?狐狸眼?”
“你也沒好到哪裏去吧?醜女。”他居然又笑了。
妃用略微詫異的目光上下打量冬雪:不可思議,這一點也不像他。更不可思議的是,他明明是一個脾氣暴躁,既凶狠又冷酷的妖怪,為什麼此刻會給她一種很安心的感覺呢?這種感覺甚至抵消了她之前的煩躁和害怕,使她得以平靜下來。
由於大叔的關係,她似乎從來沒有關心過冬雪,現在回想起來,每次當她有困難時,冬雪總是和大叔同時出現,可是她卻隻注意到大叔而忽略了冬雪的存在,甚至還對他冷嘲熱諷的,態度極其惡劣……呃,好像真的是挺委屈他的。
照理說,在她這種差別對待下,他早就應該疏遠她,或者幹脆用絕對零度凍殺她了,可事實上他卻反而時常出現在她身邊,一次又一次出手幫她,長久以來也總是做著暗中保護她卻不聲張的事。
這麼說來,也許他還是個挺溫柔的家夥吧?隻是嘴不要這麼毒就好了。然後對她的稱呼也要改掉,不要總叫她“醜女、醜女”的,偶爾也叫一次她的名字……如果能再試著少用狐狸眼瞪人,那就更完美了……那樣的話,和這隻妖怪做一輩子的朋友,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唔……不妙,心情一放鬆,眼皮就跟著沉重起來,幾天來睡眠不足造成的疲憊好像一下子全湧上來了。
“喂,狐狸眼。”
“啊?”
“拜托再下一場雪。”
“嘖,真麻煩,你究竟把我成當什麼了啊?”
冬雪抬起頭看了看天空,一臉不情不願的樣子,不過抱怨歸抱怨,他還是乖乖照妃的話做了。安靜又蒼涼的雪花再一次飄落下來的時候,他感覺到肩頭一沉,有個溫暖、小巧、並且散發淡淡洗發水香味的東西“咚”的一聲倒在他身上,側頭一看,發現那個東西居然是妃的腦袋,驚得他頓時慌張起來。
“喂……”
輕輕叫了幾聲,沒有反應。
“醜女?”
還是沒有反應。
“睡、睡著了嗎……妃?”
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他麵紅耳赤,急忙將頭轉到另一邊,脖子以尷尬的角度硬直著。掙紮了好一會兒,他在緊張和慌亂中竭力克製呼吸的頻率,挺直背脊調整姿勢,一邊避開視線接觸,一邊小心翼翼地伸手扶住妃的手臂,盡可能自然地輕輕將她的身體推開。
然而或許是手勁太大,咻的一聲,妃的身體又軟綿綿地向另一頭倒去,情急之下,他隻能整個撲上去,張開雙臂,試圖在她倒地前接住她的腦袋。
正在這時,樹後傳來一聲十分刻意的咳嗽,一個高大的身影在冬雪的眼皮底下微微一晃。
“洵、洵大人!”
意識到自己和妃之間的曖昧姿勢,冬雪心裏一驚,動作遲疑了半秒,妃的後腦勺便重重落地,不偏不倚敲在一塊石頭上,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便從昏睡直接進入昏死狀態。
“啊……”冬雪匆忙瞥了妃一眼,又不安地看向麵無表情的大叔,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在昏暗的月色下顯得異常尷尬。
“晚上好,冬雪,你們好像玩得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