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真的不帶上綠意了麼?”綠意淚眼朦朧地看著秦瑤。
秦瑤回過頭,淺笑道:“綠意今年也十五了吧?也是時候找戶人家了。看你與府中的李侍衛處得還不錯,你便留下吧。可惜的是我無法看著你出嫁了。”
“小姐……”
秦瑤擺擺手,提了提肩上的包袱,緩步邁出了沈府的側門。
天方亮了不久,街道亦才開始嬉鬧,她一身素衣,漸漸地消失在人流之中。
從此以後,孑然一身,亦未嚐不好……
行經雲溪樓,正巧碰上了樓中那位與她相熟的夥計,他訝然地看著她道:“蘇姑娘……您都快一整年沒來了。”
秦瑤微愣,料不到他竟還記得她,細憶起來,她似乎自成親之後便再也沒有來過了,不知當初她坐慣那個位置的景致是否還一如從前。今日之後,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重遊京城,雲溪樓的茶,京西豆餡餅,隻怕日後都無緣了吧。
看時間尚早,亦不妨上去稍坐片刻。她跟在夥計身後上了樓,窗口的位置還空著,仿佛是特意留與她的一般。
樓中的人還不多,說書先生卻早早地做起了生意,說的是一個臥底為了大業不惜欺瞞所有親朋戚友甚至拋妻棄子最終大破敵軍救萬民於水火之中的英勇事跡,故事跌宕起伏,感人至深,叫聽客們好聲不斷。
然秦瑤卻僅僅抿唇一笑,不置一詞。
“夫人以為這故事不好?”坐在左側的一位公子問道,他穿著一襲白衣,看起來雖不華貴,卻飄逸出塵,宛如謫仙,僅一眼秦瑤便斷定,此人絕非池中之物。
她略一思索,道:“非也,人各有誌,他若要以江山社稷為重亦無可厚非,可是並非天底下所有人有他這般偉大的誌向,有些人圖的僅是安安穩穩地過日子罷了。譬如他的妻子,所想的或許隻是一家團聚,美滿幸福,怎料卻得如此對待……她何罪之有?理應遭到無情的拋棄麼?管他如何迫於無奈,事實便是事實。卻難為她最後竟還原諒了那負心漢。”
“那麼以夫人之意……”
她冷冷一笑:“於公他確實立下了汗馬功勞,可於私他卻是罪無可赦。”
白衣公子擱下手中杯子,眉頭微攏:“難道便無兩全其美之法?若他事先將那一切告知她的妻子……”
“告知了又如何?”秦瑤不以為然地輕嗤,“而後叫他妻子一道隱瞞,置其於危險之中麼?”她搖了搖頭,將包袱抱在懷中起身:“歸根到底,最大的錯誤,是他們結為了夫婦。”
就好比她與沈青彥,她喜歡躲在院子裏頭當一輩子的小女子,小生活,小日子;他卻是前程錦繡的大將軍,手握千軍萬馬,乃社稷棟梁……本來便不在同一個起點,更背道而馳,最終,隻落得兩敗俱傷,慘淡收場。
要她像故事裏那女人那般包容大量?除非她再世投胎,忘盡了前塵吧。
“當真無法叫那夫妻二人攜手共度難關麼?”白衣公子似乎仍不死心。
秦瑤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卻道:“一個故事結束了,不代表所有故事都結束了,他若注定是個做大事之人,像這般的事又何懼沒有第二次、第三次?他的妻子能原諒他一次,難道還要原諒他第二次、第三次甚或往後的無數次不曾?抱歉,我隻是一個貪圖安逸的小女子罷了,不想摻雜到那些複雜的永無盡頭的鬥爭當中去。”說罷,便挽著衣裙緩步下了二樓。
白衣公子一頓,看著她的背影,臉上浮現出一絲愧疚之色。
“我欠了她一個夫君。”他輕聲一語,像是在告訴他身後的隨從,又更像是告訴他自己。“也罷,你派幾名身手了得的侍衛沿路護送,務必見她安頓好方可回來複命。”
“是。”隨從拱手聽令。
那白衣公子又歎了一口氣,起了身,卻沒有下樓,而是拐進了一個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