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說來訪者是個女人,遲暮把自己較為熟識的女性一一過濾,也想不出誰會特地到公司來找他。
他帶著疑惑推開會客室的門,裏麵果然坐著一個婦人,側身對著他正在喝咖啡。婦人看上去麵容嬌好,隻是不年輕了,臉上淡淡的妝容掩飾不掉眼角的細紋,頭發以一種雍容的姿態盤在腦後,用一枚馬蹄蓮模樣的發卡別住,與她身上的翠綠色連身長裙十分相得益彰。
遲暮最後將目光頓在婦人腳上的羅馬涼鞋與放在手邊的鉑金包上,依舊斟酌不出她的來路。
iffany鑲鑽發卡,YSL高級定製長裙,McQueen手工羅馬鞋,ermes鉑金包,從這樣一身裝扮來看,她不大像是生活在國內的人,國內幾乎不會有人穿著一身頂級奢侈品在大街上走來走去,更何況這女人舉手投足間都有股外國貴婦的派頭,讓遲暮堅定地為她貼上一個“國際友人”的標簽。
“你就是遲暮吧。”見遲暮在對麵坐下,婦人微微一笑,主動開口,“冒昧打擾了,我叫江舟。”
見遲暮露出困惑的表情,她又補上一句,“我是江昱辰的母親。”
若要給遲暮心中羅列一個最不可思議出現者名單,這位江舟一定高居榜首。從前隻聞其名而不見其人的人物,居然有一天還能活生生出現在自己麵前。
知曉了眼前女人的身份,遲暮感覺腦中似有千軍萬馬咆哮而過,過去積攢的那些經驗幾乎讓他立刻就說道:“阿姨,你現在來找我似乎沒什麼必要,我和江昱辰早就分手了。”遲暮心想,如果這位江太太也是要以家長的名號來勸他“改邪歸正”的話,那她真的找錯了人。
江舟放下咖啡杯,掩嘴又笑了兩聲,“你別那麼緊張,我雖然的確是為了我兒子走這趟,可我沒有要找你麻煩的意思。”她站起來,走到遲暮麵前,俯□仔細端詳他的臉,遲暮聞到一陣淡淡紫羅蘭香水的氣息,聽見她道:“你本人要比照片上好看很多。”
遲暮疑惑道,“你見過我的照片?”
“你和昱辰在西湖邊上拍的那張,記得嗎。”江舟撫了撫本就毫無一絲淩亂的頭發,回到原位坐下,“照片上的你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現在見到真人又覺得眼底有幾分陰鬱,不過男人嘛,這樣才有些味道。”
遲暮的第一個反應是不可能。
他與江昱辰在西湖邊上拍的照片一直是他在保管,江昱辰的母親遠在國外,又怎麼能看見。
可轉念一想,遲暮又釋然了,那張照片他自從別進相框後,就許久沒去注意過,如果江昱辰找機會順道拿走了,他沒發現也屬正常。
“請問,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江舟不再說話,遲暮這麼坐著也尷尬,索性問出口。
“如果我說我是專程過來看你的,你信嗎。”
“看我?”
“對,看看那個一直讓我兒子念念不忘的男人,到底有什麼樣的魅力。”
“你在開我的玩笑吧。”遲暮眼角抽了抽。
“也許你當我是在開玩笑,不過我怎麼說也是長輩,幾十歲的人了,要特地來找你這個晚輩開玩笑也不是很合常理,是不是。”江舟撫了撫長裙下擺的褶皺,又道:“算了,我還是別把問題說得那麼沉重,我給你講個故事怎麼樣,不過是一個母親的嘮叨,你要是願意聽的話呢就自己衝一杯咖啡,不願意聽那我就現在離開,當沒來過。”
遲暮沉默片刻,站起身走到一邊的吧台自己衝了杯咖啡,又回到座位。
他的動作已經充分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江舟微微點頭,道:“在開始講故事之前,有一點我想先說明,其實我知道有個你這人存在的時間並不長,仔細算下來也就一個月左右,而且是昱辰親口告訴我的。怎麼說呢,你是昱辰唯一一次親口向我承認的戀人,不過那個時候,你們已經分手有段時間了。”她笑了笑,“我想你應該知道昱辰談過幾次戀愛了吧,正兒八經的有三次,一次是朱莉安娜,一次是奧利維亞,還有一次就是你,我是那種不太會幹涉子女私生活的母親,所以他前邊兩段感情也從來沒對我坦誠過,我除了從旁人耳朵裏聽到一些風聲,沒有過多的去了解,而隻有你,遲暮,你是個例外。”
遲暮麵無表情地靜靜聽著。
江舟繼續說:“不廢話了,故事的開始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那時候我帶著十歲的昱辰,跟著他父親帕比·克羅蒂亞遠赴英國。”
江舟是個與眾不同的樂觀女人,在那個年代,女人未婚先孕是一件非常敗壞門風的事情,當時還在美術學院上大學的她意外懷上了帕比的孩子,要是換做了別人,也許早就嚇得六神無主,忙著墮胎了,她卻淡定如常,就算帕比坦言過他不可能結婚,並且很快獨自回國了,她也沒有要拿到這個孩子的念頭,還把他生了下來。
隨著孩子的出生,所帶來的一切連鎖效應對隻有十九歲的江舟來說都太過殘酷了一點,先是被學校退學,然後又被家裏掃地出門,為了活下去,也為了孩子不挨餓,她隻有自己畫畫來賣。江舟畫畫極有天賦,臨摹一些名家的作品真假難辨,賺的錢勉強能應付手頭開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