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應該是溫馨吃團圓飯的場景,可遲暮偏偏覺得當老人的目光掃射向自己時,有種金戈鐵馬的氣息撲麵而來。
陳禹鋒帶著遲暮向兩位老人問了聲好,坐在他們對麵,歐怡然也坐在婦人身邊,為幾人布上碗筷,警衛員和保姆一樣一樣把做好的菜端上桌,非常標準的軍隊式宴席,八菜一湯,擺成蓮花形狀,有雞有鴨有魚有肉,酒是茅台,碗碟對得十分整齊。
“禹鋒,讓你的朋友不要太拘束,把這當成自己家。”陳父威嚴地說了聲,算是打聲招呼,然後揮揮手,“大家都餓了,吃飯吧。”
遲暮深信,坐在這種環境下要是自己還能吃得下去就有鬼了。
他不動聲色地瞟了眼身邊的陳禹鋒,他要比自己好很多,大概就是在這麼個環境下長大,沒有絲毫的不放鬆,作為兒子,他先給兩位老人布菜,再給歐怡然布菜,最後夾了一塊排骨放到遲暮碗裏,絲毫不拖泥帶水,主次分明。
燒得很入味的糖醋排骨,遲暮啃得卻如同嚼蠟。
“我聽說你叫遲暮,是禹鋒的大學同學?”
遲暮愣了一會,才發現是陳禹鋒的母親在同自己說話。他趕緊停下筷子,擦擦嘴,說了聲“是的。”
婦人溫和地笑著:“現在在做什麼工作?”
遲暮答道:“在書店賣書,朋友開的書店,在那邊幫忙。”
“哦。”婦人點點頭,不說話了。
“媽,你別小看遲暮,他可厲害得很,以前在一家國際性雜誌當編輯總監,還寫專欄,隻是碰到個實在合不來的老板,才辭職。”陳禹鋒趕緊給遲暮打了個圓場。
他這麼一插嘴,倒勾起了陳父的興趣,老人眉眼一抬,開口道:“哦?什麼國際性雜誌,《環球時報》還是《時代周刊》?”
“《GENT》中國版。”頓了頓,見陳父露出不解的表情,遲暮又補上一句,“不是時事資訊類的,是時尚雜誌。”
“時尚雜誌,嗯……”陳父點頭,說話卻一點不客氣,“年輕人要有點年輕人的追求,得多為國家做貢獻,那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是少弄些為好,時尚雜誌我看過,上麵都是一堆男人女人群魔亂舞的照片,還有那些所謂的時裝,怪異至極,根本就是在嘩眾取寵,浪費資源。”
遲暮道了聲是,見陳禹鋒又有替自己出聲的意思,趕緊在桌下邊踢了他一腳,搖搖頭。
陳父繼續道:“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懂現在的年輕人到底在想些什麼,明明是很有前途的事情偏偏不去幹,就喜歡弄一些歪門邪道,還管這個叫個性,斷送自己的人生,還傷父母的心。”他抬起拿筷子的手點了點陳禹鋒,“就拿我這個兒子來說,自他生下來開始,我就一心一意想讓他接我的班,沒少花心思培養,結果等他長大了,懂事了,居然告訴我不想進部隊,要上大學,讀法律,我實在拗不過他,想著法律讀出來以後當檢察官也不錯就同意了,結果他偏偏讀完法律又去學法證,還心甘情願去當個小警察,差點沒氣死我。”
“爸,我有自己想做的事,你都說了這麼些年了,不至於大過年的又翻一遍舊賬吧。”陳禹鋒嘟囔一句,像極了小孩子的抱怨。那邊趁著歐怡然給陳父倒酒的當兒,陳母又說:“禹鋒,你爸爸嘮叨你也是擔心你,你看你年紀也不小了,我們現在給你鋪路,也是為了等有一天爸媽不在了,你過得不會太辛苦,要知道以後你結了婚,還會有妻子,孩子,要你去照顧啊。”
這種場合遲暮講話也不是,不講話也不是,唯有將頭低著,盯著飯碗。
陳禹鋒想出聲,又被陳父的歎氣聲打斷,“這孩子,不聽我的也沒什麼,管了這麼些年,我也累了,好在他也不算太不爭氣,就算不給我長臉,也沒給我們陳家做出什麼丟臉的事情,書也讀出來了,工作也定了,不像老李家的那個孩子,好端端一男孩,送到外邊去讀書,居然在國外搞同性戀,消息傳回來氣得老李當天夜裏就發了心髒病,真是孽子。”
遲暮和陳禹鋒的動作同時頓住,他抬起眼,發現陳父雙眼沒在別的地方,恰恰落在自己身上,眼神裏意味深長。
遲暮頓時有一種來了鴻門宴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