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章五 刺客(1 / 2)

“高將軍,你已有了決斷?”

是夜,皓月當空,繁星點點。初春的深夜有著殘冬未褪的涼意。一絲絲細碎風兒從高翼書房木質窗欞的些許縫隙中鑽了進去,如針一般尖利,將屋外那透心的冬寒直戳到了高翼的心裏去,讓他從骨子裏都感到陣陣冰冷。

此刻,高翼闔府上下都已進入了深沉黑甜的夢鄉,王遙也在高翼給他安排的客房中睡了。整個宅子裏,隻餘這書房的如豆一燈,還在順著夜氣,輕輕搖弋著。婆娑的燈影掠過高翼對麵那人的麵孔,使得他鷹鼻碧目的陰惻五官愈發顯得明暗莫測。這竟是一個色目人。

“不錯!”高翼強自鎮定著心中洶湧激蕩的情緒,右手輕輕捏著自己的眉中,微微垂目:“回去告訴你們主子,就說不殺之恩我高翼至死不忘,隻是他所托之事,我高翼身殘心灰,已是無能為力了。”

“高將軍,你今夜喚我來就是這樣答複的?那你可得想好了。”陰影中的那個色目人的語調沒有絲毫波動,仍是那副淡淡的口氣:“那叛逆阿裏不哥可猖狂不了多久,殿下必定會一統北方。之後,吾國鐵騎便會席卷南下。到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勸你,你不為自己,也要為你高家數百口人考慮一二。而若你應承了這次的差使,不論成敗,殿下說了,都保你高家數世富貴。”

高翼輕笑道:“咱家戎馬半生,當年在江陵的時候就該死了,是孟宏孟大帥把我從死人堆裏扒拉出來,我這腿,也就是那時瘸的。後來,承蒙孟帥厚愛,仍叫我在軍中效力,這才有了在信陽蒙你家大汗不殺的恩情。這雖說都是活命之恩,可也分了個先後。孟帥忠義一生,我也不能丟他的人,投了你們蒙古人。”

“高將軍,你這便錯了。且不論漢蒙之分,隻說如今臨安那趙官家,可及得上殿下之萬一?我一路自北而來,所見處無不是滿目瘡痍,民不聊生,易子而食者,不計其數。可見殿下一統天下隻是順應天命,還這神州大地一個太平盛世罷了。以高將軍之能,又何苦食古不化,拘泥於漢夷之分,恩怨之限,置天下蒼生於不顧?”

高翼撚須一笑道:“你也不必給我扣大帽子。我高翼是個粗人,雖說這些年做生意置辦了些許薄財,可也沒到憂國憂民那個分兒上。說實在的,你前些日子千裏迢迢的來這永昌尋我為你大汗辦事,我也是動了些心思。可今日聽了一個黃口小兒的兩句詩詞,卻仍是變了主意。什麼漢夷之分,什麼恩怨之限,咱家都不懂。咱家隻知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為了自家的富貴卻賣了祖宗,我怕我高翼死後,要被後人刨墳鞭屍!”

“高將軍,你這又何必如此執拗?殿下尋你做的也不是什麼大事,對於你來說,不過易如反掌而已。”那色目人輕輕一歎,再次勸道。

高翼冷哼兩聲道:“確實不是什麼大事兒。不過就是替你們在南邊兒打探消息,充當細作,以防你家主子後路遭殃。我高家的千寶齋做的雖說不是什麼富可敵國的大買賣,可也確實有這個能耐,隻是……還是那句話,回去告訴你家主子,饒命之恩我高翼不敢忘,可若想要高家和韃子一起圖謀大宋江山,隻要我高翼還沒死,就絕不可能!”

此時夜已深了,薄薄的窗紙擋不住陣陣寒意。那色目漢子聽了高翼的話,默然半晌,然後似乎也覺著身上有些冷了,原本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輕輕一抖,便自然而然的縮到了寬大敞邊的袖口之中,隨即輕聲問道:“高將軍,我再問你一次,你不後悔?”

高翼坐在窗戶邊花梨木書桌旁的高背軟墊靠椅上,半闔著雙目。這一日下來,又是踏青又是縱意毫飲,他不再年輕的身體已經覺得有些倦怠了,聽了色目人的問話,也不睜眼,微微頷首道:“不錯,你這便走罷,回去就這般告訴他。”

色目人聞言輕輕一歎:“既然如此,那麼,高將軍,對不住了!”話音甫落,隻見他那一雙寬袖之中便驟然爆起數點閃著幽幽藍光的寒芒,帶起尖利的破空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書桌旁的高翼射去。

高翼聽聞動靜已是悚然睜目,可似已被驚得呆了,目睹著那點點奪命幽光朝自己射來,卻沒有絲毫反應。

色目人嘴角泛起一絲獰笑,在他眼中,高翼已經是個死人。出來之前,右丞相便已吩咐過,高翼此人,身殘而誌堅,相貌粗豪卻實則大智若愚,倘若勸服不成,便即刻狙殺之。然後扶持高家子弟中那些偏向投降北元的子弟登上高家的家主之位,以此,將那遍布南方的千寶齋牢牢的掌握在手中,替日後殿下南下作好準備。而隻要自己將此趟差使辦好,便是大功一件,如後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可就在這色目刺客胸有成竹之時,耳中隻聽得“叮叮叮”數聲的清響。愕然抬頭一看,隻見自己射出的那幾枚淬毒鐵砂子已被一泓不知何時出現的青鋼長劍擊落在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