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媽媽,不要走。
紀曉芙拿開手,朝樹林深處走去,孤寂的背影在樹林的光影交織中有種幾欲消失的透明感。
媽媽——
她似乎聽到了女兒無聲的喊叫,猛地轉過頭。楊不悔瘦小的身子顫抖著僵立在風中,虛張的嘴,仿佛有千言萬語。
紀曉芙最後深深地凝望了楊不悔一眼,痛下決心般轉過身,說道:“無忌,帶著不悔藏起來,快!”
紀曉芙迅速地消失在了兩個小孩眼前。
張無忌打量著楊不悔,一把抱住,無視懷裏的小孩與年齡不成正比的凶狠目光,隨便尋了處山洞,邊貓了進去。
小小的山洞,因為黑暗而變得無比深邃,呼呼穿過耳畔的風聲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可是楊不悔卻覺得生命在此時沉寂了下來,沉默的可以聽清自己的心跳,寂寞的仿佛世界隻剩下自己一人。
張開的眼眶仿佛已無力支撐湧入眼簾的景象,黑暗中附著在眼球上的迷亂光影貼著薄薄的眼膜扭曲舞動,拚湊出飛逝的過往。腦袋就像是被人從後麵偷襲一般,鼓脹著疼痛著,仿佛有什麼東西要鑽進去同時大腦中又有著不安分的事物想要劃破頭皮跑出來。
“不悔不悔,楊不悔!”張無忌使勁地搖晃著楊不悔的肩膀,拍打著她的臉蛋。他發現眼前這個小女孩因為母親的決然離去竟然忘記了呼吸,一張臉因窒息漲得通紅。
我要回家。我他媽的不是一個叫楊不悔的配角,就等著配給打我幾十歲的瘸腿老男人,以此來贖我父母背著道德偷歡帶來的罪過。你是什麼東西,竟敢任意安排我的人生,老天爺嗎?你這堆狗屎。不管是誰,我要你們付出代價,如果你非要我呆在這個該死的故事中,那我們就來試試吧。我想無休止的殺戮、人口增減失衡會是一個打破命運規劃的好辦法。我倒要瞧瞧,安排我來這裏是否就是為了讓我做一些想做而不敢做的好事情。
楊不悔已經完全聽不見任何聲音了,無限發散的思維似乎放出了一個關押已久的惡魔。身體的禁錮卻讓靈魂更加地肆無忌憚,折磨別人的妄想給楊不悔帶來了一種漠然的狂熱。
張無忌不敢再碰觸楊不悔,那攝人的眼眸如同一隻蟄伏在靈魂深處的巨獸剛剛蘇醒,流露出饑餓的欲望。
“不悔妹妹。”張無忌輕輕叫喚。
然後是一聲淒厲的女聲從山洞外傳了進來。楊不悔似乎被這聲音蟄了一下,像一隻受驚的小獸蜷縮起來。
“你……你可以動了。”張無忌說,但是楊不悔並沒有任何衝動的舉措,反而縮得更緊了,看上去就像是貼著子宮生存的幼崽。張無忌輕輕碰了碰她的額頭,觸手滾燙。
不會發燒了吧。
楊不悔隻記得當自己在心中謀劃如何把這該死的世界搞個天翻地覆的時候,左拳處猛然射出一股熱流直衝心髒,心髒急速收縮,一瞬間就擄去了她的全部意識。然後一陣強製的安撫讓她在下一秒平靜下來,所有的邪惡念頭被一掃而空,甚至是任何想法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溫熱包圍了她的整個身體,把她從地獄的入口拯救了出來。
半晌,當整座山從人聲的吵雜中重歸寧靜,楊不悔才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知道左手奇怪的力量又救了她一次。
“無忌哥哥。”楊不悔沙啞著嗓子道,“我們出去吧。”
兩個小孩找遍了整座山,都沒有發現哪怕紀曉芙身上的一個飾物,更不用說她的屍體了。在附近的幾個山丘也搜索了一遍,但仍舊一無所獲,紀曉芙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媽媽到底怎麼了?”楊不悔喃喃道。
“我當時聽見了一聲慘叫,很近,會不會……”張無忌在楊不悔的瞪視下閉嘴。
兩人再度回到山洞外,楊不悔這次是扒開草叢仔仔細細的地毯式搜索。最後,她走到了一處伸出半空的平台上,朝下麵望了望。
“不悔妹妹。”張無忌一把抓住楊不悔的胳膊,要是她失足掉下去,那可是屍骨無存了。
楊不悔若有所思地望著陡峭的懸崖,下麵是一潭看似深不見底的潭水。
“好吧,或許我該收回之前所說的那些話。”楊不悔低語道,誰都該知道小說裏的懸崖是摔不死人的,就算它看上去無論是長寬高還是正麵側麵都酷似深淵。
當然,與此同時楊不悔也拒絕相信紀曉芙已經被摔得粉身碎骨的猜測,不知道哪裏來的篤定讓她堅信紀曉芙絕不會死。可是在張無忌看來,楊不悔一下變得無比陌生起來。無論是那一個小孩遭遇母親慘死,都不會像楊不悔這樣冷靜,當年他親眼見母親殷素素自盡,張無忌可說是悲不自禁,內心充滿了複仇的火焰。若不是太師父的教誨,若不是他明知自己活不長久,他定不會在短短幾年之內平複下來。可楊不悔卻是冷得太快了,之前還發著燒,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現在卻看不出來有多傷心。
張無忌自然是不知道為何楊不悔會如此冷淡,連楊不悔自己也沒察覺自己心情的變化。她左手的奇怪物事雖然救回了她的心神,卻沒能解開她的心結。本來與紀曉芙朝夕相處的兩年已經讓楊不悔對這個年代產生了歸屬感,但是紀曉芙的猝死卻讓她再度封閉了心房,又把身邊的一切當作了一場RPG遊戲。玩家能對角色的死亡有多難過,至少楊不悔不會投入太多感情。
因為心中對主角跳崖不死定理的信任,更因為遍尋紀曉芙未果的事實,楊不悔決定按照故事劇情千裏投奔親生父親楊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