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誰為誰留(1 / 2)

時序推到秋意深深的季節,閩南的慶祝方式就是偶爾下一場雨。酷暑猶在,隻是陣陣的雨將溫度降了下來,提醒著,寒冷就要來臨,不要掉以輕心。

秋天就在幾場冷冰冰的雨裏頭,讓閩南人穿上了薄薄的外套。

這樣初寒的季節,常常有客人為了避雨走進停客居,這些陌生的客人通常會點一些陳年鐵觀音。用濃厚的熱茶來驅寒。

“你們沒有苦茶?”又有人嚷著,“喂,我要一杯陳年苦茶。”老客人停下閑聊,饒有興味的等著王雲軒的回答。

同樣的戲碼看了好幾回了,有的人聽其它客人轉述扼腕不已,終於可以親眼目睹,紛紛睜大了眼睛。

“對不起,”王雲軒湧起抱歉的笑容,“本店的苦茶沒有陳年的苦茶,一般的也泡得不道地,不方便獻醜。實在很抱歉…”

“不道地?不道地也沒關係啊。”新客人抱怨著,“你看不看小說啊?這麼有名的茶都不會煮,開什麼茶館啊…”

王雲軒停了停,露出微微困擾的神情。“泡茶隻要有器材就可以了。技術層麵沒問題。隻是…”

“隻是什麼?”新客人不耐煩了。

“隻是我欠了那一點眼淚。”

他白淨的手輕輕滑過蒼白的臉頰,“苦茶需要那點眼淚調味才正道。但是很抱歉,我沒有。”

老客人壓抑了內心的傷感,都麵露苦澀,都陷入了各自的回憶,茶館裏的新老顧客頓時全部安靜下來,整個樓間充滿淡淡的悲切之意,良久後,新客人訕訕的,“…呃…那個…那就來杯陳年鐵觀音吧吧。什麼茶館嘛,餐點隻有一樣,點心也沒幾樣,連煮杯苦茶都有那麼多的借口…”

同樣的抱怨已經聽過多回了,王雲軒還是抱歉的笑笑。

停客居的陳年鐵觀音非常的簡單。打開來隻有兩頁,尋常的茶以外,陳年的少得可憐。連年份大的的也是很普通的幾種,點心隻有蘋果派和黑森林蛋糕,隻供應一種餐點:本日特餐。

本日特餐內容是不一定的。隻會寫在前台的小黑板,這才知道今天有什麼吃的。

照理來說,這樣的茶館太沒有特色了,要在閩南這個以茶為生的地方生存下去似乎不太可能。

但是來過的客人,幾乎都會再來。老客人常笑著說,老板的茶藝像是科學實驗,真的拿碼表來計時。一匙一瓢都一絲不苟,煮出來的茶嚴謹而口味專一,隻是得等很久。但是王雲軒卻總是這樣閑閑的,再忙也能優雅的在不同的茶台中穿梭著,他煮的茶有他的獨特味道。讓所有人癡迷,因為很少泡,所以很多客人願意天天來茶館在茶館裏等,希望能有朝一日能品一品那人間極品,滋味不是最好的。卻總是在微妙的酸與苦當中,藏著一點回味。

“王雲軒,”有時莫名其妙的點單,他居然也煮了出來。“鴛鴦清露?老天,你到底是哪裏來的?這杯茶和我在香港喝的好多了!”

他的答案總是一樣的,“我從來的地方來。”

“那你要往哪裏去?”老客人會打趣她。

“我要去的地方,人人都要去。”他端上茶葉。

明明知道他的回答會一樣,老客人還是喜歡這樣問他。這群已經過了不惑之年的中年人,在他的回答裏,找到過往曾經有過的記憶。

是啊,他們都很疲憊了,疲憊的幾乎舉不起手臂。少年時代的輕狂都已經成為曆史,往往會想不起來。但是王雲軒這樣不知道年紀來曆的男子,卻像是五○年代歸來的少年。

嫻靜不多言,眼中藏著許多秘密。像是他們都看過的「瑛子的畫像」,有人真的送了一幅珍貴的老海報給他,他也慎重的掛在前台旁的牆壁上。

他是停客居茶館永恒的風景。聚集在前台,他們望著他的時候,各自找到自己渴望的想象。

“十一號桌,六年的陳年鐵觀音一泡。”小珂精神十足的把點單拿上來,也默契的接過沉靜剛量好的茶,“還有,二十四號桌點十年茶鐵觀音。”他小聲的囑咐,“她已經喝了兩杯了,這杯的茶量淡一點,我怕她晚上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