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話,吹皺一池春水。擾的國公夫婦二人心思浮亂。話落,君少優施施然出了大堂,轉回後院兒。

月色如銀,夜涼如水。滿地餘暉傾灑,照的整個後花園子分外靜謐怡人。

君少優雙手負立,抬頭仰望天上的滿月。夜風徐徐,園內花香浮動,隱藏在夜色中若隱若現的廊簷屋角和遠方傳來的絲竹之聲正在提醒他再一次穿越的事實。

君少優在花園內的涼石上坐了一會兒。直等到三更的梆子敲響,身上寒浸浸的,方才回房歇息。

次日一早,照例是在滿城的報曉鼓中幽幽轉醒。起身下床,盥洗已畢,在旁侍立的婢女秋芙拿出一件簇新的藕荷色綢衫替君少優換上。又從托盤中一一拿出玉玨香囊等物,替君少優佩戴好。君少優瞥了一眼新作的衣衫,又看了看腰上成色明顯是上佳的玉玨和做工明顯變得精致的荷包,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

婢女秋芙立刻說道:“這些衣衫是夫人今早派陳媽媽特地送過來的,隻說是今年府上的夏例。至於那些個玉玨香囊之物,陳媽媽說是夫人特地從她的嫁妝裏挑出些上好的玉玨綢緞,又催促著府裏的繡娘連夜趕出來的荷包香囊瓔珞。陳媽媽說是夫人的意思——郎君這兩日興許會外出行走,這些東西都是必備的。”

君少優莞爾一笑。這個前身本是國公府裏一名不受寵愛的庶子,因身體孱弱,湯藥不絕,向少出府。又逢主母苛待,隻說吃藥花了太多銀錢就要在旁的地方找補,所以房中外出的衣衫佩囊以及應有的分利常常都被克扣。往往一兩年時間都不曾添置新衣,饒是添置了也不過是尋常衣物,更別提這種明眼人一看就是上乘的貨色。

記得上一世,自己是在平陽公主的詩會上大放異彩,方才能得到這種待遇。那時據他穿越而來已有兩個多月的時間。沒想到今生托了永安王的福,竟然在穿越之初立時換了待遇。

君少優眼眸低垂,看著地上的青石地磚,自嘲的勾了勾嘴角。

穿戴已畢,君少優自覺的坐在梳妝鏡前,等待婢女為自己束發。

悄悄打量著身前默然靜坐的人,晨光之中,少年膚色如玉,眉眼精致,發如墨色綢緞披在身後,仿佛能淌出墨汁來的光滑柔順,更襯得他麵容白皙細膩,唇色並不是健康人的瑩潤殷紅,反而多了幾分蒼白,眉宇間還透著兩分久病在床的倦怠單薄。眼眸漆黑清亮如寒星,周身隱隱透出兩分疏離清冷的氣質。竟然比平日裏還多出兩分風姿卓然。正在為他冠發的秋芙神色恍惚了一下,突然開口笑道:“郎君今日好生俊朗,倘或永安王見了,定然歡喜。”

君少優抬眼,透過昏黃的銅鏡看著自己的貼身婢女。並不甚清晰的鏡麵映出少女凹凸有致的身段,周身透漏出嬌嫩天真的清純氣息。君少優感覺到頭上不斷攏發的一雙溫柔手,聽著少女如黃鸝般婉轉的聲音,突然很想問問她為什麼要背叛自己。

倘使平陽、陳悅兮和另外幾個女人是因身份所限,忍受不了他一視同仁的屈辱和外麵風言風語的嘲笑以及族中長輩的唆使,才最終下了狠心出手對付他。可是秋芙自幼服侍在他身邊,是他們家的家生子。還是他親手燒掉了秋芙的賣身契,幫她換了良人的戶籍,又幫她重修了父母的墳。按理說秋芙身無外物,亦無父母兄弟被人嘲笑之憂……為什麼也要背叛自己?

君少優眼中閃過一抹悲涼,突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穿越一世,他汲汲營營站穩跟腳,最終竟被自己最親近的人聯手害死,可見失敗至極。如此情形,老天為什麼執意要他再次輪回,難道是想看他再次眾叛親離?

心中突然悶悶的好不舒服,君少優下意識捂著胸口皺了皺眉,輕輕咳嗽兩聲。秋芙見狀,立刻轉身進了外客房,從案幾上的暖隔當中取了湯藥來,奉至君少優麵前,輕聲勸道:“郎君,先把藥吃了吧。”

黑漆漆的湯藥盛在碧玉碗裏,散發出濃濃的苦味。君少優有些厭惡的瞥過臉去,沉聲說道:“不吃,拿下去。”

“可是郎君——”

“拿下去。”君少優再次重複,沉著臉說道:“我沒病,以後不準再拿湯藥來。”

有病的是國公府庶子,不是他君少優。被人背叛的也是國公府庶子,不是他君少優。他君少優穿越一世,自問對待家人朋友沒有半點兒敷衍異心,為何最終這些人都選擇了背叛他。

“你先下去吧。”君少優擺擺手,示意秋芙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