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俊明:對於很多年輕的詩人而言其麵臨的一個巨大挑戰仍然是語言問題,甚至在近年的詩歌閱讀中我發現即使一些成名已久的詩人其晚近的詩歌寫作仍然從語言上呈現了過於散文化、稀釋化、隨意化和粗糙化的語言趨向。就此,請你談談詩歌的語言問題和認識吧,還比如詩歌的“聲音”問題!
從容:有一位詩人說,準確的形容詞隻有一個。因此你要懂得忍耐,找到那個唯一的一個詞語。你要把詩裏的每一個文字當成精子和卵子,是你給予他和她生命,他們從沒有存在過,是你的創造和魔力讓他們來到這個世界。有時詩人在詩裏製造了一個巨大的迷宮,我們喜歡在裏麵行走,但卻走不出來,為什麼一定要走出來。當你會走路了,就不要再去模仿別人的腳步,要相信你自己就是一個永遠挖掘不盡的寶藏。我從小受家庭影響時常朗誦,也聽外公吟唱詩,我始終把詩的韻律感看得很重,但這韻律隻可意會。詩的韻律不僅在語言及朗誦的音樂性,還有形體結構上的韻律,如同一個美人的四肢要相對勻稱;但是如果美人僅有形體美,但沒有動人的眼神和吹氣如蘭般的呼吸,那這首詩的韻律也是不完美的。
霍俊明:說說深圳,說說你首創的“中國詩劇場”吧!
從容:做“中國詩劇場”我更為體悟到詩是最濃縮的戲劇語言,是“瞬間的藝術”,莎士比亞的劇很多是詩的語言,不是嗎?拜倫的詩“她優美地走著,就像夜色一樣”這裏有戲劇人物,戲劇背景,還有故事性可以延續。我想把詩的回聲放大,於是有了詩劇場。而“詩劇場”不是應景性的演出,它突破了主題晚會的老套路和一般詩歌朗誦的單調性,脫離了為角色設定而編排詩歌的方式,而更注重詩歌品種的多樣性。“詩劇場”的主角就是詩歌,不管舞台上的角色是學生還是司機,劇情的目的都是為了展現詩歌。我們等於是從詩歌出發,走向戲劇。詩劇場已經舉辦了兩屆,它是詩歌和戲劇的一次嫁接,是一次跨界的實驗行為。
霍俊明:我也關注到你的“中國詩劇場”的一些材料。記得鬱蔥有過這樣的評價:“這是中國舞台對於詩歌的一次顛覆性表達,很少有人用這樣的先鋒時尚的方式詮釋表達詩歌。深圳的詩人們也不再吟誦詩歌,而是通過‘中國詩劇場——我聽見深圳在歌唱’將詩歌搬進舞台上演。那種恣意,熱度,非深圳不能有。坦率地說,我沒有想到在這個城市出現,從容又創造了一個新的詩歌表現方式”。在我看來,“中國詩劇場”真正實現了對傳統意義上的詩歌本體的一次重新認識,以往對詩歌的認識完全是精英化、學院化甚至是政治化、庸俗化的。詩歌失去了更多的讀者,我想這是不爭的事實。而深圳作為一個中國特色最早打造出來的城市其與詩歌的關係是更耐人尋味的。說說這個城市和詩歌的關係吧?盡管看起來這個問題有些不太高明,但是這個問題又有其必然性,因為有一種慣性認識認為缺乏“詩意”的一類人、一個地方是不可能產生出詩歌的。實際上中國目前最大的事實是任何個體和藝術形態都不能不與城市膠著在一起。從容:“中國詩劇場”這樣特殊的詩歌方式在深圳這樣的城市出現是有根由的,我想它應該呈現了城市和人和詩歌之間的複雜而本真的關係。“詩劇場”的演出不是一次矯情的朗誦,它實現了城市和曆史的結合,一方麵表達詩歌,另一方麵又有劇情存在。確切說舞台上所展現的就是這座城市人們的精神圖景。
許多學者認為“中國詩劇場”這種全新的藝術樣式已經成為一種新的文學現象和一個重要的詩歌品牌,但我想我們應該重新思考詩歌是什麼?詩歌的功能?或更確切地說,詩歌對誰說話?詩歌是否和生存環境和每個活生生的普通人發生了切實的關係?演出結束後我一直在思索,我是在期待與我們習慣了的理念進行挑戰。城市的差異,人的差異,文化感受的差異使得不同區域出現了不同的意識和藝術。而你能做什麼?我當時說,中國詩歌出現過許多品牌(包括詩人、詩作、刊物、活動、運動),如果“中國詩劇場”能夠每年做下去,成就和意義將是非凡的。這種詩劇場式的綜合、立體的方式使詩歌的表達更容易為普通受眾所接受,而多媒體和詩歌的互動以及戲劇性、情景性的場麵突破了傳統意義上的詩歌朗誦效果。我們所能做的就是不斷地進行藝術探索。
霍俊明:實際上中國詩歌寫作和批評其倫理性是顯豁的,同時諸多複雜的社會文化情境使得中國詩人的詩歌和生活充滿了吊詭的難題。無論是能夠按照一個人的內心寫作還是生活,還是“一個壞蛋不可能寫出好詩”無不反映了中國特色的詩歌問題。能否談談詩人的為人與寫詩的關係?
從容:更重要的是像波蘭詩人密茨凱維支所說:“一個詩人不僅要寫,還要像自己寫得那樣去生活。”人與詩合一的狀態多美啊,誰都喜歡這樣的人生,隱含著不為人知的驚心動魄。不是所有寫詩的都是真正的詩人,詩人單純、善良、正直、敏感,是民族和國家的寶貝,他們和常人一樣又異於常人,任何人對他們的傷害都是一種犯罪。隻有詩人可以將生命體驗轉化為生命疼痛覺醒的詩,這種轉化非常神秘,如同荷花,從汙泥而出,又不染汙垢,卻能盛放令人驚訝的妙境。
霍俊明:謝謝我們的對話,在今天傾聽詩歌真實的聲音仍然有些難度。
從容:謝謝俊明!
2011年12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