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聽了,心中的陰霾總算散去稍許。他沉思良久,輕歎一聲:“隻看到山間小溪清澈見底,婉約可人,誰能料到會成為洪水猛獸,一泄千裏。勢已至此,隻能因勢利導了。治水,堵不如疏,治國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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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陵端坐在堂上,直到天子、皇後進了中門,她才不緊不慢地站了起來,露出幾分得意的笑容,不忘拋給天子一個得意的眼神。
天子苦笑,伸手指了指劉陵。“你啊,不要太得意。”
劉陵笑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花堪折時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天子眨眨眼睛,撫掌而歎。“好句,這是你的新詩?”
“不是,是我夫君的夢囈之語。不過,現在他閑雲野鶴,恐怕不會隻在夢裏說說了。”
天子歪歪嘴。“那倒也是,有洛緒麗、莫蘇耶耶陪伴左右,他大可暢所欲言,無須顧忌。”
劉陵眉梢微挑,佯怒道:“陛下,你這是故意要挑我的心刺麼?”
“沒有,我隻是說句實話罷了。”天子哈哈大笑,上了堂,也不用劉陵邀請,自己入座。梁家用的都是新式高腳桌椅,他坐在上麵頗有些不習慣,雙手撫著光可鑒人的桌麵。“妹妹,想不想去西域看看那個負心漢?”
劉陵瞥了天子一眼,撇了撇嘴,一臉不屑。
“他是不打算回來了,你真的打算一個人在長安終老,卻看著他左擁右抱,在溫柔鄉裏醉生夢死?哦,對了,大宛不僅有公主和良馬,還有喝不完的美酒呢。”
劉陵入座,手指輕叩桌麵,慢吞吞的說道:“陛下,大宛就算有再多的公主和美酒,我也是他的正妻。我夫君是什麼人,我還能不清楚?他可不是一個喜新厭舊的人。為了娶我,他花的心思有多少,你想必也清楚。大宛公主再美,也不過是個妾罷了。”
“那倒也是,你就和神主一樣,沒人能動搖你的位置。”天子故意上下打量著劉陵,促狹的笑道:“果然是好神主。”
劉陵語塞,轉身看向巧笑嫣然的陳皇後。“你們夫妻今天是不是閑得長毛,故意過來刺激我?再這麼說話,我可放狗啦。”
陳皇後起身走到劉陵身後,按著劉陵的肩膀。“好啦,翁主,陛下隻是和你開個玩笑罷了。你還不知道他?你們雖然不是親兄妹,他卻一直把你當作親妹妹的,連陽信長公主她們都嫉妒了呢。”
“那我也沒看他封我做長公主。”
“本來是想等梁君侯回來給你增邑加封的,現在當梁君侯不回來了,隻能作罷。不過,陛下為你準備了另外一個封號,你肯定喜歡。”
“封號?”劉陵笑了。“說來聽聽。”
“西域王後。”
劉陵怔住了,看看陳皇後,又看看天子。皇後在笑,天子也在笑,而且笑得很真誠。
“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異姓王……”劉陵搖了搖頭,苦笑道:“陛下,你這是要把我夫君架在火上烤嗎?”
“當然不是。”天子虛握著拳頭,掩在嘴邊,咳嗽了一聲。“西域萬裏,消息來回就要幾個月,朝廷無法直接管轄,隻能當作藩國。伯鳴已是萬戶侯,再加食邑也不足以顯耀其功,不如封他一個王爵,讓他為大漢藩國。”
“這樣合適嗎?”
“沒有什麼合適不合適的,朝廷列藩,本來就是為國守邊,而不是養一群富貴閑人。王叔當年也曾請求徙藩,如果同姓諸王都能像他和梁伯鳴一樣徙藩鎮邊,那也是朝廷之福。”
天子頓了頓,又笑道:“再說了,他雖然也有理政之才,但讀書太少,理政不如用兵能發揮他的優勢。用人以長,與其讓他回朝,不如讓他開疆拓土。”
劉陵愣了片刻,突然歪歪嘴,哼了一聲:“你們還真是君臣相知,堪稱典範啊。他不遠千裏的從江都跑到長安來,你又不遠萬裏的把他派到西域去,也不怕他忘乎所以?”
“所以我希望你能去西域,幫我時時提醒他,不要失了分寸。”
“我去西域?”
“是的,你是王後,豈能久留長安,讓那些蠻夷女子專寵後宮。再者,有你這個宗室在他耳邊時時提醒,我才放心。如果你願意的話,朝廷明日便下詔,封梁伯鳴為西域王,封你為慎遠長公主,即日起程,去西域傳達旨意。”
“即日起程?”劉陵眼珠一轉,嬌笑道:“我怎麼聽著你是迫不及待地趕我走啊。”
天子以手撫額,以示無語。陳皇後笑了,摟著劉陵的肩膀搖了搖。“你啊,真是不識好人心呢,陛下念你孤獨,讓你早一點去見西域王,你倒矯情上了。要不這樣,先讓月亮去西域,你在長安再住一段時間,如何?”
劉陵咯咯地笑出聲來,眼神狡黠。“算啦,我還是趕緊走吧,免得某人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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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朔二年夏,劉陵一行經過四個月的跋涉,出玉門,到達陽關。
東方朔、徐樂、李當戶等人聞訊趕來迎接,東方朔遠遠的就拱起手,笑道:“恭迎王後。”
劉陵鑽出車廂,看看四周。“東方國相,大王呢?”
“大王早在一年前就西行了,前些天收到消息,按照行程估計,現在應該已經到了羅馬城。”
“他跑去羅馬幹什麼?”
“聽說羅馬有一個叫提比略的人正在改革政務,大王擔心羅馬改革之後會更強,威脅我西域國的安全,所以親自去看看究竟。”
“堂堂大王,做起了細作。”劉陵嘀咕了一句:“現在誰在管事?”
“現在是我在管,王後來了,內務歸王後,外務歸我。軍務則歸李當戶等人。王後,當務之急還是先宣布封賞吧。你看看他們,都等得急了,恨不得要搶呢。”
劉陵看了一眼目光炯炯的李當戶等人,也笑了。她走上前麵,與李當戶等人相見寒喧,最後說道:“諸君,你們先和朝廷派來的將領交結軍務,了結了朝廷的事,然後再討論我西域國的事。西域國初建,萬事草創,封賞必不如朝廷之厚,還請諸位見諒,不要被一時的得失而亂了方寸。”
李當戶等人拱手,慷慨激昂。“願隨大王、王後披荊斬棘,開疆拓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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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伯河畔,梁嘯負手而立,看著滔滔河水,沉思不語。
六年前,羅馬改革者提比略·格拉古及其追隨者被元老院的貴族活活打死,屍體在這裏被拋入河中,但提比略的改革並沒有因此終止,羅馬走向帝國的步伐雖然穩慢,卻不可阻擋。用不了多久,一場更猛烈的改革就將展開,將羅馬一步步的推向巔峰,著名的愷撒也很快將登上曆史舞台,開創屬於羅馬帝國的輝煌時代。
然而,一隻來自兩千年後的蝴蝶振動了翅膀,掀起的漣漪即將波及羅馬,羅馬還有沒有機會走向輝煌,尚未可知。
梁嘯遙望遠處的羅馬城,露出微笑,輕聲說出愷撒那句震聾發聵,霸氣十足的名言。
“我來了,我看見,我征服!”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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