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讀要張嘴。”
班主任發現了他內心的火焰，這麼直接教訓不是辦法，便說：“下課來我辦公室。”她向後走去，遠離了李凝源的座位。
李凝源進辦公室前，班主任還在和其他老師討論。
“你們說，你們怎麼管青春期的孩子？”
“唉要我說呀，青春期孩子叛逆很正常，我們應該試著理解他們，引導他們。”王老師旁邊的那位性格直爽的女老師首先發言。
“可你說我們老師能起到多大作用呢，孩子大部分時間還不是和父母在一起，所以要我說啊，家庭因素太重要，我們起不了多少教育作用的。”以為戴著金邊眼鏡的男老師斯文地講。
“曾老師說的有道理，孩子父母都不管自家孩子了，我們還能怎麼辦呢？全班同學那麼多，光備課授課批改作業都要占多少時間呢。”
“要我說啊，當班主任最累，在學校當然要管學生了，不然怎麼麵對家長，你自己良心上過的去嗎？”又一位女老師說道。
“家長上心的，我們還願意管一管，畢竟當老師的天職嘛。”
性格直爽的劉老師一臉誇張的說：“對呀，像那些嚴重的，張老師你可不知道，上學期我在我們班抓到個早戀的，傳的那紙條寫的什麼老公老婆啊，哎唷我說這小孩子懂什麼啊，人家還理直氣壯地說我就是愛她我要給她幸福，我就說啊，這小孩子，知道什麼是幸福嗎？”
王老師不由得莞爾。
“鈴鈴鈴……”幾位老師討論熱烈間，突然打鈴下早讀了，一時間抱作業的學生們紛紛進了辦公室。
在接手英語課代表抱來的一遝作業後，王老師看到了從門口走進來的李凝源。
她放慢語速地說：“李凝源，老師換了你的座位是有考慮過的，你先聽我說，第一，在你換了座位和李青言做同桌後成績不但沒有上去反而成了班級倒十，這說明我一開始沒有換座位的必要，現在在第一排，老師眼皮子底下，防止你走神認真聽講。第二，你倆坐同桌之後，李青言的成績也下降了很多……”
“可她還是第一。”李凝源打斷道。
“是，她還是班級第一，年級呢？和其他班第一差了多少呢，你想過沒有。”
李凝源不說話，是，他沒有考慮過這些。
“老師，我不覺得換兩次座位就對我的學習成績有幫助。”李凝源咬著牙吐出這句話，然後把臉別向別處。
“要老師把話挑明了說麼？”王老師胸有成竹地說。
“您隨意。”李凝源眼睛也不眨一下。
“老師也是過來人，知道你們這些青春期少男少女的心思，你心裏想的什麼，老師難道看不出來嗎？”
“什麼意思？”
“我在提醒你不要早戀，你們小孩子什麼都不懂。”
“嗬嗬，大人什麼都懂。”李凝源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到了母親說的那句“你什麼都不懂”。
“老師是真心勸你，我可以給你個機會，你可以自由選擇現在第一排的座位，或者是和原來的同桌M同學坐同桌，總之，要提高你的學習成績。”
“我習慣了和李青言坐同桌了。”
“不行。”王老師斬釘截鐵道：“她也不會同意的，她是一個以學習為重的孩子。”
世界上有多少事，都是自己替別人做了判斷，有多了解才能替別人說出“他會想……”這樣的話來，答案與判斷都是自己定的，然後說那句“他會想”完全不需要成本。
“……”李凝源繃直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老師說的沒錯吧，你和她……”
“我和李青言沒關係！”李凝源轉過頭來，他不想再為座位的問題擾亂了其他幾個同學的關係，盯著王老師一句一頓地說：“我覺得第一排比較好。”
王老師看著李凝源臉上寫滿了自以為是，他藏不住情緒，還一臉童稚，老師搖搖頭歎口氣道：“唉……行……”
“沒什麼事我走了。”說完就淩厲地轉身，李凝源聽見身後的人說道：“都是為你好……”時，勾起嘴角冷笑了一下。
連徐庭玉也很快發現了李凝源換了座位，課間趕緊發短信問候了一下朋友，然後瞥向李青言，朱妍正拿出一本新書和李青言討論得興高采烈，不禁皺緊了眉。
坐第一排的李凝源上課沒多久，就發現李青言投來熾熱的目光，等他也對上視線時，那目光又閃躲至別處，起初他也會回應幾下，時間長了，一周，兩周，一月。當此次周考月考低頭看見滿是紅叉的試卷時，李凝源覺得自己再沒臉去看她一眼，每每察覺到李青言望向自己時，就四處閃躲不知所措。
隻是徐庭玉第二次試探著發短信問：“張子萱找我了，我沒有理由拒絕了，你能不能……？”時，“我心裏有人了。”這是李凝源本來編輯好的話，又覺得如果認為徐庭玉是在跟自己告白未免太自戀，畢竟他心裏認為徐庭玉是他最好的朋友，於是刪掉換了一句：“你就告訴她這周末要和我去打球。”
他始終回避了那個假設。
李凝源自始至終都沒意識到，一年前李青言紅著臉讓他教乒乓時，另一邊和其他女同學分享薯片的徐庭玉也著迷地看著自己，酒吧裏偶遇李凝源時，她也是興奮過的。
朱妍是個很認真乖巧的女孩，這得益於她良好的家教，她時不時地給青言分享許多最新作家的好書，沒坐同桌前，李青言抽出很多時間來閱讀朱妍推薦的經典藏書，坐同桌之後反而日趨冷淡，朱妍看過的她沒看過，每每討論時青言總是敗下陣來，除了成績以外，朱妍處處高她一個頭，起初李青言也懊惱過，後來也喜歡了，兩人之間有了一種微妙的默契。
李青言是一杯橙汁，安靜甘甜又不羈。
朱妍是一杯純淨水，與世無爭又德馨。
劉語晨是一瓶可樂，優雅沉淨又熱烈。
這一學期過得平淡無奇，除了暑假裏和劉語晨一起去玩賽車之後平時再沒怎麼約過，習慣了安靜學習和朱妍討論問題，習慣了放學後劉語晨早早的等待，也習慣了目光如炬地望向李凝源再也不回複頭一瞥的樣子。
如海邊天空中的候鳥成群飛過，椰樹招搖，海風吹拂，陽光四布，然而海下暗流湧動。
劉語晨拉著李青言去了小城裏新修的天橋，她向下看著市中心的來往車流，像一個個玫瑰色金色亮白色的流星，拉出長長一道線，消失不見。一年後李青言第一次去北京也這麼站在天橋上想起故鄉，才發現北京的車流更像流星，故鄉的不過是漫長的煙花。
夜裏的溫度剛剛好，春風撩起沒紮穩的發絲，一下飄到眉毛上方，勾起那些傾訴談心的欲望。
“劉語晨，這麼久了，我還有幾個問題一直沒問你呢。”
“嗯？隨便問。”
“去年校慶典禮，你不是跳街舞嗎，怎麼突然換了鋼琴呢？”
“哈哈，我以為是什麼問題，我腿關節不好，演出那天開始疼了。”
“什麼病？”
“沒病，也不用看醫生……要一定說有病，可能是骨質疏鬆吧。”
“骨質疏鬆?”李青言腦子裏第一反應是電視廣告裏那樣演的許多老年人走不動路上不了樓梯雲雲。
“嗯。”
“為什麼會有……？”
“我愛喝可樂，你忘啦？”
“早說了叫你少喝了！”青言輕聲叮嚀著。
“嘿嘿。”在她麵前，劉語晨總像個小孩子。
已經過去一學期了，那件事李青言還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劉語晨，那幾百塊錢壓在心頭，重重的，平時自己和劉語晨吃飯都是AA製幾乎沒讓她請過多少次，青言不好意思就這麼占單純的她的便宜。
李青言開了口：“你現在……還在給你班上最好的同學……”她拖長音，觀察劉語晨的表情。
劉語晨垂下眼：“嗯。”“你為什麼不願意我給你錢。”
“因為我要自尊。”青言平靜地說。
“……”
“你為什麼要給她們錢呢……”李青言眼裏閃著光，不知是因為某些感動還是天橋下燈火的折射。
“我說過，不為什麼。”劉語晨抬頭看看天：“有時候，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做一些事不需要原因。”
李青言一隻手搭在她肩膀上，以示寬慰，卻像輕輕摟著似的：“以後都不要給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這算她給她的一個承諾。
“……”
她轉回來看著下麵往來的車流，低聲說：“你不需要給她們利益而讓她們圍在你身邊，這不是友誼，你不用犧牲自己換這些友誼。”
“……”
她搭在劉語晨肩上的手又緊了緊：“記住沒？”
劉語晨好久不說話，李青言轉過來，才發現她已淚流滿麵。
“哎唷。”李青言低低叫了一聲，打算從口袋裏拿紙巾，不料劉語晨撲到她懷裏，下巴抵在她肩上，眼淚一下浸濕了整個衣領。
她去拿紙巾的手不再動，伸手環住她的腰。
“好啦，別哭了。女生哭起來最難看啦。”李青言伸手在她背後輕輕拍了拍。
劉語晨哭了好一陣，才抬頭問她：“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
“當然會了，你是我長這麼大以來最在乎我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甚至，在我心裏我覺得你比許逸還要重要。”李青言看著她的眼睛說。
劉語晨差點又要哭出來，破涕為笑，因為李青言正用手指擦拭她臉上的淚。
“我跟你說，青言……”
“嗯？”
“其實，如果我不給她們錢，她們也是我的朋友，就像許逸一樣，但你和她們都不一樣，你很特別……”
“我不忍心看到他們在你身旁喧鬧著要你請客的樣子，我覺得友誼就應該安安靜靜地陪伴，知道嗎？”
劉語晨本來想說她根本不在意這些，她僅僅看著李青言的臉一字一頓地說：“你在我心裏也很重要。”
“嗯。”李青言勾起唇笑了笑，又將她擁抱了一下，又將紙巾遞給她：“別哭啦。”
劉語晨一邊啜泣一邊自嘲地笑了笑，在她心裏暗暗種下一顆種子，不管是初遇時那種好奇的心理，還是兩人在走廊上爭鬥時她內心的欣喜，一起出遊時青言若有若無的保護，以及後來放學後座上環著自己腰的青言，劉語晨一直不敢承認的東西一下浮出水麵，她不得不看得真切，不得不明白了自己的內心。
天橋下閃著誘惑的燈光，閃著李青言忽明忽暗的臉，劉語晨看著一年多以前自己想要的最重要的人終於承諾屬於自己，燦爛的笑容從她臉上徐徐綻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