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雙雙金鷓鴣(2 / 3)

李青言臉刷地一下就紅了,趕緊轉了過去。

Mp3的耳機線正藏在李凝源袖子裏,他手指抓著耳機塞在青言耳朵上,然後便低頭看口袋裏另一隻手上的mp3,“你喜歡聽誰的歌啊?”

“王力宏的吧。”

“好咧。昨天剛在網吧裏下的新專輯。”

過了一會,右耳傳來王力宏的歌聲:

“想跟我吵架我沒那麼無聊

不懂得道歉我沒那麼聰明

好想要回到我們的原點

你又在哭泣我給不了安慰

我又在搖頭有那麼點後悔

愛情的發展已難以回頭卻無法往前走

……

在講台上麵的王老師看見了這一切,皺起眉頭,眼神一下子淩厲起來,李凝源冷不防地撞上了老師的視線,嚇得一下子收回了手臂。

青言右耳裏的音樂消失了。

劉老師氣憤地用黑板擦砸了砸講台:“咳咳,我說有的同學啊,上個自習不老實,給你警告一次……”

李青言嚇得用力低下頭,額頭上冒出一串冷汗來,李凝源卻當沒事似的,隻低著頭靜靜拿起筆佯裝看課本,過了好久等到老師不再批評重回座位批改作業時,青言才捂著嘴唇低低地靠近同桌李凝源發出一聲感歎:“天呐……你膽子也太大了……”

李凝源低著頭偷偷地笑了笑。

李青言享受著這一切,好多次放學時當她坐上劉語晨的自行車總會向後一瞥,總能看見李凝源離去的背影,出了校門他倆就是向左走向右走。

她不知道李凝源其實住在一個簡陋的學校家屬院裏,父親是小學體育老師,母親是工廠職工,多年前父母成婚後選擇居住在學校家屬院裏,在小學聲望一年不如一年後,由於教師數量的減少,導致家屬院內許多房屋閑置,有人賺了錢後幹脆買一套新房搬出去住,這裏的就出了租。

十幾年來,他沿著這條熟悉的路,順著樓梯慢慢往上走,一樓住著兩戶獨居老人,其中一個去年去世現在房子空掉,另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二樓住著一對中年夫婦,丈夫和妻子雙雙為麻將之友,低廉的工資湊合著過日子,雖工資不高,但周六他們結束麻將之戰之後下館子享受生活的錢還是足夠的。三樓,便回家了。

李凝源放學回家時,被砸碎玻璃聲嚇了一跳,他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仔細辨別了下心想砸碎的應該是玻璃酒瓶子。“哐—”“嘩啦——”聲音格外刺耳,李凝源不寒而栗。

走近了,感覺聲音來自於自己家。

他心裏一沉。

爺爺是學校創辦初期的領導,父親因此做了體育老師,自從三五年前私人小學效益不如以前後,父親便學會了喝酒。

所以喝了酒便耍起了酒瘋,李凝源推開門時,一個空酒瓶正砸向自己腳邊。

嘩啦一聲,玻璃瓶如花一般盛開,然後四濺。

不是不害怕的,李凝源被今天這陣勢嚇了一跳,驚恐地抬頭看見父親那紅腫的雙眼,母親在臥室裏,傳來細微哭泣聲,不知何時,濃鬱的酒氣已包裹他四周。

“爸爸!”李凝源在門口喊出來。

父親已醉得一塌糊塗,顫巍巍地舉起手指著他,濃重而壓抑的嗓音擠出一句話:“你——回屋學習去!”

李凝源嚇得迅速跑進自己房裏“砰”地一聲關上門。

他耳朵貼在門後聽著門外動靜。

父親大喊:“哭什麼哭,臭娘們!”緊接著一陣腳步聲,不好!父親要去臥室了!李凝源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打開房門要去攔住父親。

母親坐在臥室床邊輕輕抽泣,父親踉蹌地走向她,嘴裏不知嘟囔些什麼,揚手——

“啪——”母親一下被打倒在床上,哭得更厲害了。

“叫你再哭!!”眼看父親晃著高大的身子再次揚手,李凝源在身後一下子抱住了他,雖然李凝源隻有十三歲,但身高足足已有一米七,差不多可以和父親比肩了,他死死地拽住父親,大喊叫母親出去躲一躲。

父親瘋似地揮舞手臂,仿佛已不知從身後抱住自己的是自己的兒子,嘴裏亂喊著:“什麼妖魔鬼怪,看我不收拾你!”一邊大力地甩開身後的人。

李凝源被他甩得失盡了力氣,眼看就要控製不住時,突然拋向臥室門口,“砰”地一聲關上了門,迅速反鎖上。

門內傳來父親亂叫的聲音。

李凝源轉身:“媽媽,你還好吧。”

他靠近坐在沙發上的媽媽,才發現不隻是那一巴掌,母親卷起的長袖下的胳膊上也青了一大塊,李凝源眉頭緊緊地皺起。

“你爸這個窩囊廢!”母親抽抽搭搭地。

“媽媽,我帶你去看醫生!”

“不了。”母親擼下了袖子,蓋住了那塊疤痕。

“源源,媽媽帶你去吃飯吧。”說著擦擦眼淚,拉著李凝源起身,李凝源順從地跟著母親出了門,雖然從小到大小吵大鬧不斷,但他從未見過父親有過這個樣子,今天打鬥的激烈程度使他驚駭。臨走前還不忘恐懼地看了一眼臥室方向,父親發酒瘋亂叫的聲音從裏麵恐怖地傳來。

過了很久,等到李凝源和母親出門吃完飯回來時,臥室裏沒了動靜,父親可能累了在臥室裏睡了。

李凝源和母親坐在客廳裏,他問:“爸爸怎麼了……?”

“沒事兒,隻是今天喝了酒。”

凝源看了看表,已經八點半了,臥室那邊一點動靜也沒有,便對母親說:“媽媽,今晚你睡我房間,我睡沙發。”

還未等母親反駁他就走向臥室那邊。

推了門,房裏一片黑暗,強烈的酒氣鬱結在房間裏,透過外牆窗戶的薄薄光影,隱約看出床上有個人影——自己的父親壯碩的大半個身體趴在上麵,走近了聽見小小的呼嚕聲。

李凝源輕輕推了推父親,一動不動。

“睡得真死……”他不禁發出了這樣的感歎,然後開了燈,把父親耷在床外的腿挪到床上去,父親的臉在床上擠得變了形,扭曲難看起來,李凝源隻見他的大鼻子壓彎了撇向一邊,肥厚的嘴唇嘟起來吐著氣。

空氣裏的酒氣變質,這一幕看得李凝源惡心了起來。

好在李凝源隨母親長得清秀,他看了一眼父親,關上門出去了。

客廳裏,他拿出醫藥箱,伸手挽起母親的衣袖,眼前的一幕讓他內心震撼,胳膊上青一塊紫一塊,母親用另一隻手掌遮遮掩掩地並輕聲說:“沒事兒”,李凝源強製拿開她的手,鎖緊眉頭為她上藥。

忍不住難過起來,抬眸輕輕地說:“媽媽……”

“媽沒事……”

他每個周末逃去網吧的時候,家裏成醞釀著一場腥風血雨,母親隱忍,在李凝源回家前藏好所有的傷疤。父親醉酒後對母親施以家庭暴力,而母親想著不要被兒子知道,力圖掩蓋所有真相,讓他好好讀書。

很晚了,李凝源送母親去自己房間睡覺,盡管母親極力拒絕說李凝源第二天還有課呢卻拗不過他的執著,關上房門後李凝源就睜著眼在沙發上坐到了天亮。

清晨時分,臥室門吱呀一聲開了,父親揉著眼睛從門前擠出來,好像要去上廁所,看見李凝源愣了一下,他也沒看表不知幾時便說:“早啊,兒子。”

李凝源一聲不吭地看著父親。

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本來可以佐證的啤酒瓶也被母親在昨晚清掃幹淨了,就像無數個早晨自己出門上學的情景一樣,父親又變回了那個充滿精神的強壯的父親。

李凝源還是相信了這一切,在母親的勸說下,權當這是一次偶然。第二天被許多好哥們發覺臉色不好時隻淡淡回應一句:“沒什麼。”

連李青言也說:“你看起來好憔悴。”

他就假裝什麼也沒發生似的:“哦?有麼?”

李青言聳聳眉:“那可能是我看錯了吧。”

李凝源看向自己的課本默不作聲。

李青言自言自語似的跟他說:“下周就要考試了。”

“哦。”

本來想提醒一下他的李青言看到他這樣不屑一顧便激起了不滿,說:“你這樣子……”

“我會考好的。”

李青言看了他一眼,不再講話繼續背自己的書,心裏默默搖搖頭。

李凝源卻像被人刺激了自尊似的,雖然平時喜歡泡網吧打遊戲,但自己足夠聰明,不就這麼幾門課嗎?他不用很努力一樣可以達到李青言的成績,一定可以的!

那兩天,青言倒是不厭其煩地給他講題,他借著李青言的書抄完了筆記,為表決心字都是一筆一畫的,最後終於工工整整地抄滿了筆記,勾畫完了重點,想著這樣就隻剩下背了,於是又放鬆了下去。

那段時間,他是真想“改邪歸正”像李青言學習,不僅是因為考試,更重要的是自己母親的叮嚀,他不想讓母親難過。不知為何,即便每次回到家中父母都是一副和睦的樣子,他也覺得內心不安,愈是和諧,他愈是恐慌。

李凝源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不可能提高他的成績,他陷入了自我感動之中,甚至一次路過商店,發現了青言經常用的那支英雄鋼筆,便自己也偷偷買了下來,他喜歡李青言,喜歡學習。

有一天李凝源趁著李青言寫字的時候,故作驚訝地說:“我們鋼筆一樣誒!”

“是啊。”

青言一時無語,反倒鬧了個大紅臉,心想:他是不是也喜歡我呢?她嚐試用許多片段來證明自己的觀點,比如李凝源給她聽歌,比如李凝源和她有一模一樣的鋼筆,可事實上每次當她苦口婆心勸說李凝源努力學習時都讓他感到明顯的不快,李凝源一離開座位,青言就會目光灼灼地偷看他,站在走廊,站在過道裏嬉笑,也沒有要看自己的意思。

對於李凝源的幽默行為,她總是表麵上表現得很不屑,心裏卻一一記下來,也幸好她都一一記了下來,成為自己和李凝源為數不多的回憶。

考試這天降臨。

考場上李青言從容答題然後仔仔細細檢查答案是否正確,全神貫注地,生怕標錯一個小數點扣掉不該扣的分,李凝源在不遠處皺著眉頭,想著這題似乎有點點靈感了,而另一個考場的劉語晨,幹脆僅僅挑了自己認識的幾道題做完就呼呼大睡了。

“鈴鈴鈴……”考試結束的鈴聲讓許多人陡然緊張起來,糾結錯題的心一橫交了卷,還沒答完的顫抖著手,還有自暴自棄的傷心地開始想自己能得多少分。

“嘿,青言,最後一道題你算出來了嗎?”身後追上來一位同學,那是班上小測驗時的“萬年第二”朱妍。

“哦,等於46是嗎?”李青言淡淡道,她一向不喜歡和“好學生”交流,但朱妍是例外。不知為何,總覺得每次考試就像一場戰爭,他們從不出現在青言的日常生活中,隻在考試的關鍵時期對對答案估估分,然後為自己不幸丟失的四五分吵來吵去謙虛到自己考砸了考砸了要退步好幾名,結果等排名出來時又驚呼道天呐怎麼是第三名一定是太幸運啦,說白了李青言覺得自己正是他們的假想敵,追趕的對象。

“啊……我怎麼算出來是34……”朱妍一臉驚訝。“天呐!六分!!!”

李青言淡淡一笑:“也許是我算錯了啦。”

朱妍一張文靜的臉上浮現出一點失望神色,張著嘴還略帶撒嬌地:“好煩……”

“哈哈,應該是我錯了啦,不想這個!”

朱妍是一個標準的踏實認真的女文青,和青言有點像,一次青言無意發現朱妍有一本納蘭容若詩詞時便對這位好學生情有獨鍾,她們時不時地討論一會古詩詞,相遇時互相微笑卻從不親密,僅僅是泛泛之交。不同於朱妍喜愛紅樓夢般的夢幻,李青言更偏愛辛棄疾的詩詞,直截了當的壯誌淩雲,朱妍最愛語文課本後麵推薦的冰心的《繁星春水》,而李青言卻更愛出現在語文練習冊上的選文——來自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朱妍出身書香門第,父親是當地某二本大學漢語言文學係教授,母親是同一所大學的數學係講師,常年熏陶讓朱妍尤愛古風詩詞裏不息的夢幻,成為班級裏有名的氣質女生,而李青言則不同,爺爺奶奶是中學教師,父母是私企裏麵的雙職工,好在兒時大部分和爺爺奶奶在一起也曾受過不少教育,幼兒園時便背會了乘法口訣表,小學一年級時便看完了三年級的課本,曾經還差點跳過級,一直以來就考第一名,被人稱為聰明的典範,因此難免有那麼點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