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庭玉問:“剛才找你的,是誰?”
“剛認識一別的班的。”李青言本來想回答“神經病”或者是“王八蛋”之類的。
“怎麼認識的?”
“別管了……對了,萱姐怎麼樣了?”
李青言來了個話題轉移,徐庭玉眼神閃了閃,慌忙想著回答。
“錢……不夠……”徐庭玉觀察著李青言神色:“一直還沒有治療,隻抹了點消炎藥。”
“腳怎麼了?”
“這……我也不懂那是什麼病……”
李青言忽然意識到這個話題很尷尬,因為自己身上沒有錢了。一陣沉默。
“青言……”
“恩?”
“你可以找你爸媽要,我可以寫借條,到時候給你利息……”
不不不,這不可能!父母不會給的,李青言現在隻想想出一條出路來,根本忘了質疑徐庭玉的話的真假,即使不在身邊,她父母為什麼不能給她們錢。
“也許有一個人她會有錢……但是……”
徐庭玉眼神一下子亮起來:“真的麼?但是什麼?”
“我不方便。”
徐庭玉見她很猶豫,又改口了:“青言,要不這樣吧,我替萱姐答應你,你若是幫她度過難關,她傷好了以後教你跳舞如何,我們付給你雙倍利息,現在情況很急……”
李青言問著自己,她不清楚,是幫助一個受傷的姐姐重要還是自己的脾氣重要?
“讓我想想……”
“萱姐病好了以後會和我們一起玩嗎?”李青言問道,付出了,總要有點回報,萱姐在學校裏,至少看起來在混混當中還是很有名的,如果能結識這樣的人可以尋找到不少安全感。
“嗯,當然。”徐庭玉感覺到青言期待的一場“友誼”。
她望著空曠的操場發著呆。
翌日課間,徐庭玉沒想到李青言會手裏拿著二百塊錢遞給自己,她驚訝不已:“這是你上次說的那個人給的……?”
“是的。”
“……是誰?”
“算了,你不認識。”
李青言有一種出賣自己的感覺,出賣自己放學路上的寶貴時光,這不,恰好徐庭玉又說:“真的謝謝你,不過……”
“怎麼了?”
“今天放學可能不能陪你一起了……我要去醫院找萱姐……”
“哈,這有什麼?”李青言擺擺手:“沒關係的,你去吧。”徐庭玉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卻不知道這恰恰好免去了青言解釋的煩惱,李青言放學路上的夥伴不再是徐庭玉,從此將變成另一個人,並因此引發一連串的矛盾,讓徐庭玉將對這段友誼徹底絕望。
翌日課間,正在認真聽窗外鳥叫的青言被同桌打斷了思緒,她想起了什麼,從褲兜裏拿出錢,遞到徐庭玉麵前。“萱姐好些了嗎?”
徐庭玉眨眨眼:“恩恩,謝謝你。”
“如果,你還需要的話,我想,過一陣子,還會有。”李青言認真道。
徐庭玉不可置否,沒經過大腦思索,輕輕地飄出一句:“為什麼?”
為什麼過一陣子還有呢?
可李青言並未理解她,甚至揚起了一個輕輕的微笑,“因為我相信你啊。”
“畢竟我們是好朋友。”
徐庭玉一時語塞,心裏說不出滋味來,低下了頭。
“我是說,為什麼還有呢?”
青言轉過頭去,她突然想起劉語晨那句“不為什麼”,那樣幹脆利落,便也不想過多解釋地拋向徐庭玉一句“不為什麼”。
為什麼要定時給最好的朋友一些錢呢?
不為什麼。
徐庭玉看見青言別過頭去,也不好多說什麼,低低地說了一句“謝謝”。她在良心上難過,因為她知道萱姐目前身無分文,她用自己的交際能力騙取他人的信任,謊言一個接著一個,到底要怎樣才能圓滿,雖然隻有區區不到一千元,可為了圓謊,徐庭玉必須自己想辦法再弄到一些錢還給青言才行,她無法控製兩方麵的平衡,她害怕自己處理不好這件事了。
可還是不想那麼壞。
“謝謝你,相信我。“
”嗯?“
“萱姐的傷好的差不多了,應該不久之後我就可以連本帶息把錢給你了。”
李青言錯愕,是啊,她總會還錢,可我該怎麼處理這些錢呢?還給劉語晨?雖然心裏很反感這筆交易,想和劉語晨撇清關係,但時已至此,眼下又沒有什麼處理辦法,青言覺得苦苦的。
青言低低道:“沒關係,我……還不著急。”
徐庭玉用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看著她,出於苦悶出於同情地,笑起來。
一連三天,李青言每天都能給徐庭玉一百元錢。
一連三天,徐庭玉每天都要去找萱姐安慰她。
然後,錢就湊齊了。
醫院裏。
萱姐真的很美,第一次見到她不化眼線素顏的徐庭玉這樣想。
醫院走廊裏一臉蒼白的萱姐無力地被徐庭玉攙扶著,褪去濃妝,眉目清澈,睫毛輕顫幾近碎掉,些許發絲淩亂地倔在額前,虛弱的氣息昭示著額頭上的虛汗,本是大紅色的唇也退了色,蒼白從唇齒中間蔓延開來。
她左臂跨過徐庭玉肩膀,頭連同中心向她身體靠著,雙腿彎曲無力隨時將要倒下。
“啊——”萱姐低低地叫出來,劇烈的疼痛從小腹襲擊全身,嬌小的膝蓋已支撐不住全身的重量,滑下去的瞬間徐庭玉連忙伸出了手,從後背伸手抓住了她的右胳膊,勾住她的身體。晃動幾下後,萱姐喘著氣輕輕抬起頭,映入眼簾徐庭玉一張擔心的臉:“……小心”
萱姐皺皺眉:“嗯……我……沒事”
徐庭玉緊張地看著她,何日風光無限的女孩變成如今這般模樣,花季的年齡,她本身形嬌美,麵容精致,曾口染紅唇,長發飄搖,眼裏媚色無盡,卻如今,因為一個17歲的男生,弄得蒼白如紙。
“扶我坐下吧。”萱姐說道。
徐庭玉攙著她到醫院走廊一旁坐下。
手機突然不合時宜地響起來。
坐定後,萱姐仰著頭靠在椅背上,手摸向隨身帶著的提包。
徐庭玉沒看清來電者是誰,就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她低下頭去,長發遮住了半個臉,看不清表情地:
“喂——”
“打掉了?”
“沒有。”
“******你想死啊!”電話那頭劇烈的怒吼,驚得徐庭玉一下蹙起了眉。
萱姐反倒不緊不慢,勾起微笑,輕輕地吐出一句話來:“有本事,你就拿錢來醫院。”
“你這個——”話還沒說完,萱姐搶先一步按了掛斷。
“嘟——嘟——嘟——”
萱姐下巴揚得很高,醫院天花板的紋路吸引了她幾秒的注意力,也不明白她在想著什麼,又轉過臉看著徐庭玉。
徐庭玉發現萱姐表情突然變得淒楚無比。
徐庭玉一個深深的眼神,立刻張開了雙臂。
萱姐再也控製不住,為了掩飾即將洶湧而出的眼淚,一頭陷入徐庭玉肩膀裏。
萱姐的嘴唇貼在徐庭玉衣服上,聲音順著衣服,身體傳過來,隻聽見萱姐胡亂地說著
“她要了我的第一次……一發不可收……那時我們每周……做一次……”
“我好愛他……”
徐庭玉沒經曆過這種事,也不懂,不知怎樣安慰,便一手幫她擦著眼淚,一手拍拍背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懷裏的人不再講話,試圖控製自己情緒,開始抽噎起來。
徐庭玉記得曾看見萱姐一身性感的黑色露臍裝在高台上跳舞時,旁邊站著一個身材修長挺拔,反帶著鴨舌帽的男生,特別地,他眉尾處鑲著一顆發亮的鑽。所謂修長明亮的眼,高挺的鼻梁以及微翹的嘴唇,這在那個年齡被定義為無可挑剔的帥哥,那時徐庭玉呆呆地看著他挪不開眼神。
他來醫院了。
徐庭玉聽見腳步聲,便匆匆跑到樓梯口,腳步聲近了,那男人就站在樓梯下麵神色嚴厲地看著她,目光如刀。徐庭玉扭頭跑向萱姐,萱姐已經平複了情緒,眼神空洞地坐在走廊座椅上。
她攙起萱姐,“他來了。”這話說完後,萱姐扭頭,樓梯口出現一個反戴鴨舌帽的男生。
大步走來,走廊回響著鞋底嗒嗒嗒的聲音。
兩人麵無表情,萱姐死死地盯著他。
男人從夾克裏拿出了三張一百元鈔票,走到萱姐麵前:“給。”
她一動不動,泛著白的臉轉向一旁。
男生見狀,拉起她的手,萱姐反抗但拗不過,幾張鈔票就塞進了她手中,萱姐嘴唇開始顫抖起來。
“我隻有這麼多,以後別來煩我。”男生挑起眉,瞪大了眼睛,盯著萱姐控製不住的表情。
徐庭玉看不下去了,在男人轉身離開的時候從後麵衝了上去。
“啪——”
一聲脆響。
徐庭玉不明白哪來的勇氣對著那張英俊的臉說出“你個畜生”,但她在扶著萱姐的時候切身體會到她所承擔的痛苦。
男人帶著戒指的右手握成拳,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不要替那個****說話。”
徐庭玉猛得一揮手,想要再甩給他一巴掌時,男人輕鬆地躲過了,反而聽到從身後冒出來的護士嚴厲地說:“這是醫院!不要大吵大鬧!”
徐庭玉斜眼看著,慢慢收回了手。麵對一個比自己大四歲,高一個頭還多的男生,她什麼都做不了。
“你想惹事嗎?我跟她沒完。”男生突然抽離身子順著樓梯飛快地吧嗒吧嗒下樓,徐庭玉愣在原地不置可否。
“小玉,扶我出去,買包煙。”走廊那邊飄來萱姐的聲音。
徐庭玉悶悶地回來扶起萱姐,沒忍住問道:“不是已經……沒有了嗎……為什麼騙他……”
“嗬……我隻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壞。”
“不要傷害自己了……”
“人心呐,深不可測……”
扶著萱姐下樓,在路邊小賣部買了包煙,她倆坐在街道花壇旁。萱姐點燃一支煙,動作美得不像話,徐庭玉看著,心想。
深吸一口,萱姐睫毛向下耷一點,口中含著那根細長的煙的明端燃燒,閃著光向嘴唇徐徐逼近。她兩根手指夾著煙,輕輕將煙抽離嘴唇,柔軟的唇撅成一個小口,然後翻滾著的濃稠的白煙就從她的口唇鼻孔裏流出來飄散。萱姐五官精致到無可挑剔,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翻滾的香煙繚繞在她秀氣的鼻梁上。
“嘿,你如果戀愛了,可千萬別像我這樣哦!”萱姐目光看向前方。
徐庭玉看著她。
“做一次,就上癮了……”萱姐低頭吸第二口煙。
“嗯。”徐庭玉乖乖地,這還不夠,伸手從後麵摟摟萱姐,拍著她的背:“忘了他吧,還會有更好的。”
萱姐深深地又吸了一口,墊滅了還剩半根的煙,一隻手摸進包裏。
“辛苦你了,先給你這麼多,剩下的我會還的。”
徐庭玉感到手裏握住了那男生給的三張鈔票。
徐庭玉說:“如果你今後需要幫忙,叫我就好了。”
她天真的想,現在把錢還給李青言,就可以徹底掩蓋過去萱姐這件事,她改變了從前的看法,李青言這個朋友,徐庭玉還真的不想失去。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又是一個周一早晨,李青言像往常一樣穿著校服在操場中站隊,一如既往的,國歌,升旗,演講,領導講話,隻不過不同的是,今天多了一項內容。
將徹底打破一些東西。
將事情推向不可挽回的地步。
隻聽講台上的領導念著:
“下麵播送一條處分,初二十三班張子萱同學與校外人員勾結,嚴重違反校紀校規,給予開除處分。”
台下的同學們炸了鍋,一時間議論紛紛。
青言轉過頭。
看見徐庭玉臉色煞白。
她一個早晨不在狀態,青言問了好久的話,半天她才回過神來:“嗯?你說什麼?”眼看著放學時間到了,盡管臉色蒼白,但徐庭玉強扯出了笑:“先走了,拜拜。”
“誒!”李青言叫不住,隻見她離去的背影,意識到什麼。
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心底裏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