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竇嬰說:“我大漢多得是奇才異能之人。現在舉“賢良方正”,天下英才紛紛出山,施展才計;不如同樣用招募、薦舉官民人等的辦法,立起“英雄詔”,征集天下英雄,不計其出身、身份,授予使節,讓他自效朝廷。這樣不用擔心財用,不用擔心他的人力、物力。他能夠找到月氏並和月氏接了盟最好,給予他官爵,朝廷多的是官爵;即使他不能夠找到月氏,沒有月氏我大漢照樣要攻打匈奴!”
“就這樣!”皇帝沉著臉走了,大臣們帶著渾身的冷汗擬出詔書。
詔書在長安各處懸掛、張貼,在天下郡國都有詔告,可是一連多天,也沒人揭下詔書。竇嬰可是坐不住了,這是他的主意,現在沒人願意接詔,可就難看了。
終於在第五天,有人報告竇嬰:“君侯大喜!有人接詔了!”竇嬰一顆心放進了肚子裏。“是誰?”這個人可救了他的老命了。
“張大個!”
“很熟的樣子。想不起來是誰了?”
竇嬰的朋友灌夫這幾天一直在陪著他,這時候笑道:“君侯怎麼把他忘了?去年的宮中角抵大會,他可是得了冠軍的!武騎郎、羽林衛,漢中的那個大個子!”
“哦!是是是!我想起來了。張大個!在宮中為武騎郎。他是誰的兒子?我要盡快見見他。”
“他父在平定吳楚之亂時戰死,他被先帝養在宮中為郎。我馬上安排他來見您。”
灌夫匆匆出去,騎上馬,帶著幾個人往皇宮而去。
你說詔書懸掛了好幾天,為什麼沒人接詔?現在張大個為什麼又接了詔呢?可以說每一次朝廷頒下詔書,詔人應戰、出征,或者其他事情,可以說都是應者雲集。但是這一次,雖然有人躍躍欲試,但旁人可都馬上提醒:“應聘出使?這些年來,我是隻記得有人出使,沒見到有人回來!匈奴連前往他們匈奴的漢使都扣住,甚至殺掉。前往月氏,您以為匈奴會怎樣?朝廷那麼多能人,這樣的好事,他們為啥不去?平時有一點好處他們爭著搶著去,這一次沒人去,詔告天下應征。可見,應征的事是照著老貓畫虎——是心中沒譜。應征的人是三個月的娃娃扔水裏——聽見水聲,可出不來了。”很多人都認為朝廷許諾回來後給予官爵是畫餅充饑。“經過匈奴,去找月氏。匈奴的利箭、快馬,是什麼人能夠抵擋的?更何況你知道月氏在哪兒?”有心想博取富貴的想想前途的凶險,退縮了。而且朝廷募人出使,隻管使節一個人的事,禮品巨萬,是給月氏王的。出使的事,千山萬水的,不是一個人的事,需要帶著扈從、侍衛,帶著婢仆,這麼多人了,還要有廚子、裁縫、馬夫;這些人的吃喝拉撒睡,可都是應募之人的事。沒有過巨萬家財,出什麼使?普通人看都不看什麼招募,有錢人,既然有錢,也不想什麼出使的事;官貴之人倒是動了心思,想到要是像以往到匈奴的使者那樣,豈不是瞎耽誤工夫?很多人雖有心博取富貴,卻又瞻前顧後。事實上,有漢以來,高祖、惠帝、文帝、景帝幾朝,除劉敬本已成名,後來又因出使匈奴而封侯,其他再無人因出使而功成名就;反而有些人出使被困,短則數年,長則十幾年不能回來,等回來後,當年的同僚大都當了大官。因此,對於出使,很多人並不看好。
張大個在宮中當差,隻因為身材高大,被人稱為大個,本名倒沒人知道了,他自己也已經忘記。自從朝廷有下詔準備召集英雄,出使月氏的打算時,就知道了。心中可就打起了算盤。英雄,非常有吸引力的稱號,二十歲的張大個自小生活在長安,生活在宮中,稍大一點就成為皇帝的護衛武騎郎,跟在皇帝後麵,跟在皇親貴戚、王侯將軍的後麵,耀武揚威,威風八麵,好像十分得意。其實很多的武騎、期門軍士知道,長安百姓對他們是心中痛恨的。因為他們狐假虎威,橫行霸道。很多人心中渴望能夠像先輩們那樣,提三尺劍,跨身下馬,效命疆場,灑熱血,流汗水,獲封萬戶侯。但是,自從平定七國亂後,天下太平,雖有匈奴時時犯邊,但朝廷無意和匈奴開戰,武士們在騎馬、射箭、練武之餘,隻好喝酒、打架,偷雞摸狗,眠花宿柳,許多人的青春白白浪費,甚至於不明不白的丟了性命。
要不要揭榜?能不能完成任務?張大個在心裏顛過來倒過去的盤算。離開長安是他最迫切的願望,揭了榜,馬上就能離開;對於當前的一切,他已經失望透頂,朝廷中高官、功臣的子弟、皇親貴戚盈塞,無權無勢之人難有出頭之日。出使,但如果不能找到月氏,甚而至於被匈奴所俘虜,可就成了大笑話。最後是灌夫幫他下了決心。
灌夫是竇嬰的老部下,他們在平定吳楚之亂中結下深厚的友情,但是灌夫喝酒、打架,門下客人如流水,啥人都有,不乏各地的豪俠亡命之徒,惹了權貴的惡心。太皇太後煩了竇嬰,這竇嬰雖然是太皇太後的娘家人,卻不順著太皇太後說話,而是處處以大漢的忠臣自居。所以,在孝景時,竇嬰被罷官,灌夫也跟著倒黴。如今雖然竇嬰重新出山,再次當權,但是灌夫看透了朝局,並沒有再當官,隻是在竇嬰門下圍著竇嬰轉。皇帝的打算、竇嬰的計策,竇嬰可一點沒有瞞灌夫,一五一十的說的清清楚楚。誰知道幾天下來竟然沒人揭榜,這可出乎竇嬰的意料之外。竇嬰在那著急上火,灌夫可看的一清二楚,竇嬰的前途甚至身家性命可都關係在此,灌夫雖然表麵粗魯,但是他又不傻,沒有竇嬰,他灌夫馬上就會被人扳倒,成為階下囚,甚至掉腦袋,他的家族、兄弟也會跟著瓦解。
他就盯上了張大個。本來他和張大個沒有任何關係,有一次他帶著幾十個人在南山打獵,不半天就打下幾隻鹿、野雞、野鴨無數。突然一隻梅花鹿從身邊樹林中竄出,灌夫不慌不忙彎弓搭箭,隨著弦聲響,梅花鹿一聲悲鳴,滾下了山坡。灌夫的朋友急忙縱馬往下追趕,轉過一片樹林,隻見一群人笑嘻嘻的打馬過來,為首之人馬上馱著一頭鹿,赫然就是灌夫射中的那頭梅花鹿。灌夫的這個朋友隻顧盯著看鹿,沒有注意來人,也是平日跋扈慣了,縱馬過去,就把那頭鹿搶了過來。來人正在為白撿了一頭鹿高興,沒注意被人搶了。大怒,手中的鞭子刷的就下來了,門客被這一鞭子抽的皮開肉綻,從馬上摔到地上,對方其他人鞭如雨下,鹿也顧不上了。灌夫等人這時候也趕了過來,一見對方的穿著打扮,心裏倒吸了一口涼氣,原來對麵的人裝束齊整,首先看到的就是他們的兵器,弓箭、佩劍、佩刀製作精良,馬也都是戰馬,什麼人能騎戰馬?對方十幾個人都是二十來歲的精壯青年,穿著考究,都是最時興的剪裁,雖然平民打扮,但他一眼就看出來,對方顯然是京城長安最精銳的武騎,皇帝的侍從。為首的正是最近在長安鬧出很大動靜的公孫兄弟,公孫敖、公孫賀!他們的朋友衛青被長公主抓去,他們帶著武騎郎闖進公主府,救出了衛青,連公主都敢惹的人,會把誰放在眼裏?但是,不管對方是誰,在他的弟兄麵前,他都必須出頭。灌夫大喝一聲:“住手!”縱身躍下馬,手中的鞭子揮出,啪啪啪,幾聲脆響,對方眾人隻覺手心發麻,不由自主向後跳出。隻見一個壯士威風凜凜的站在當場,眾人在看他的時候,灌夫卻已附身下去,把他的門客扶起,隻見他遍身血汙,臉色蠟黃。灌夫把他交給身邊的朋友,緩緩轉身,目光如炬直盯在為首的那人臉上,裝作不認識:“閣下如何稱呼?不知我這位兄弟如何得罪了諸位?把他打的如此之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