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辯,辯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聖人不積,既以為人己愈有,既已與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
挑燈夜讀,如今已經成為了嶽問荊的習慣。
從前,她雖然也學過吟誦,晚上也會看書——其中並不乏古文的篇章,然而卻從未將兩者結合到一起過。漢語的語音是有意義的,將文字與聲音割裂開來,理解也就僅止於字義了——然而,往往古文的價值,都不會被字形本身所限製,這一點是古文學界早已公認的,她也早已有所耳聞。
每每想到這裏,她就感到痛心疾首。那種感覺,就像自己手裏有一個寶庫,和寶庫的鑰匙,她卻在寶庫之外,欣賞了存儲寶庫的那棟建築和那把鑰匙,從來沒有試著用鑰匙打開過。連那個念頭都沒有閃過。
當真愚不可及。
所幸,為時未晚。
如今,她在中陽書院的學習非常愉快。有從前十數年的功底在那裏,她的進步可謂之神速,從蒙學開始,至今,按待在書院裏的時間來算,不過一年多,已經學完了二十四史,進入了子部的學習。
很久之前,當她還是貨真價實的小孩子的時候,剛上初中時,溫璃曾經說過她的字不好看,想讓她去市裏的少年宮學書法,硬筆或者軟筆都不拘。她果斷拒絕了。其中的原因之一,就是覺得去少年宮學書法的大都是五六歲的小孩子,她一個初中生在裏麵十分突兀。
她覺得丟人。
而如今,私塾裏的編班和體製內學校很不一樣的一點,就是一個班裏的孩子,從六七歲到十八九歲不等。在他們中間,她也算是很大齡的了。這一次,卻沒有絲毫的不適感,反倒是覺得很親切。
或許是觀念變了吧?原本不喜歡小孩子的她,現在卻可以和她所在的班裏一大群比她小了一截的孩子們相處得很好,甚至對這些和她沒有任何血緣上的羈絆的孩子,有了一種身為長者的責任感。
這大概就是這種編班方式的好處了,同齡人身在一個圈子裏,在最初的彌生與隔閡之後,小團體就會逐漸形成,之後,比較和摩擦不斷。
從前不就是這樣嗎?在成績這一方麵,她已經算是相當淡薄的了,可在自己擅長的幾門科目裏,總有一種優越感,一旦一次被超越,她也會耿耿於懷很久,而後千方百計地奪回自己的領先地位。
我們將之稱為“競爭”,也通常認為這是良性的。
她無法妄言這種現象究竟是好是壞,隻是,她就是被這種勝負欲所主導的“良性競爭”,一步一步地逼上了一條違背自我意願的不歸路,回不了頭,隻能背負著內心的苦痛,艱難前行。
現在,看到大小的孩子們,有一些資質平庸一些的,看到他因停滯不前而有些焦躁懊惱,你心中固然會心疼,但所做得更多的,會是給予他一些引導和鼓勵;還有少數驚才絕豔的,小小年紀就很有境界了,她隻會感覺欣慰——就像對待自己的後輩,你見證著他的每一次成長,看他從懵懂無知,長成翩翩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