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到了寧王府,在喜婆的攙扶下,她下花轎,紅紅的喜帕下,她斂下視線,看著腳下潺潺細流的水,侍女急忙在地上放了厚厚的墊子,可是單薄的繡鞋還是被水沁濕,一陣風吹來,她完全看不到腳步的路,突然,腳底踩空,身體一歪,雖然有一邊有喜娘,另一側的身子卻陡然失了平衡,她有些驚慌,以為要跌倒在地,不料,在她跌下去的瞬間,另一隻粗壯的臂從側麵扶住她,驚慌中,她反手一把握住,握在那根粗壯的臂上,她抬起頭,定了定神,風掀起她薄薄的喜帕,那一刻,一張清晰的男人的臉盈滿她的瞳孔,那麼的清晰,粗眉大眼,輪廓分明——
但是,即刻,她就現,他的唇邊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帶著戲謔的笑意,那種戲謔,結果讓她對他的第一印象大打折扣。
他在嘲笑她麼,嘲笑她連路也走不穩。
如果,當時,她知道,這就是他的本性,可能事情就不會變的像現在這樣糟糕。
接下來,就是拜堂成婚,當時,她也隻是個十六歲的小女孩,什麼都不懂,有的隻是年少好勝和不服輸的氣度,她從小生活在大富大貴的家族,從上至下的人都對她寵愛的非常,特別是父親,雖然後麵有娶新的女人進來,但是對她的疼愛從來不少於妹妹,她一早就知道,她和妹妹不是一個母親,隻是將她作為嫡出的女兒養在她的名下,四歲家裏便請先生教習她們詩書,熟讀了四書五經,女貞女德,雖然,她一直不認為自己是最好的妻子,卻也努力朝著她方麵去做,雖然,她覺得自己的才能不盡人意,可是她卻有她自己的驕傲和堅持,
從小,在父親的眼中,她是一個樣樣出眾,聰明,大方,有禮有節,知書達理,懂進退的孩子。
正是這樣,他的那抹笑意,傷害了她的自尊心——
都怪那時的自己,太年少好勝啊…
終於等到洞房花燭夜,婆子丫鬟全部都走開,遣散,他坐在桌邊等了她很久,然後走過去揭開她的喜帕,紅燭,一霎那照亮她的如花容顏,但是,她的臉卻是很冷很冷,抬起頭,看他的眼神,甚至帶著些許的厭惡——
她看見墨亦秋輕輕的癟唇,做出一副無奈的模樣,手一攤,似乎,他已經察覺她的那抹厭惡從何而來。但是他卻依然笑,笑的很無辜。一句話都不說。從那抹帶著歉意的笑意中,她似乎已經體會到了他的抱歉,或許,他也隻是個好玩的人,自己又何必這麼認真呢。
但是,她依然拉不下臉來這麼快就原諒他。
隨後,她看見墨亦秋悶悶的坐去桌旁喝酒,開始很慢,後麵一杯接著一杯,喝的很猛烈,她坐在床邊默默的看他,眼神從冷淡到焦急,那一刹那,她也曾後悔自己是不是太過火了。
但是沒有想到的是,那夜,後來,他喝完了酒,竟然在醉意的驅使下,偏偏倒到離開了她的房間,然後,他們的婚房,為了新婚之夜而布置的婚房,她的大婚之夜,這一輩子唯一的一次洞房花燭夜的房間竟然成了一個空房,她獨守空房。
隻因為這一件事,她就真的開始恨他,寧王的後院真不是外麵人的誇口,各色的鶯鶯燕燕,香脂豔粉,從府中傭人的嘴裏知道,大婚那天夜裏,他從她的房間出去,進了一位侍妾的屋裏。
大婚之夜丈夫卻去了妾侍的房間,堂堂的王妃竟然被丈夫扔之一旁,這些,不用想,那段之間,在王府,她遭到多少人背後的嘲笑,墨亦秋,那段時間,她提到他的名字都是咬牙切齒。
可是唯一還有的是,她的驕傲,她的自尊不是麼,盡管被人嘲笑了,丟棄了,她依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去嗬護自己脆弱又敏感的心,她存在的意義,就是去守護自己在王府還沒有被踐踏徹底的自尊。
墨亦秋很少來她的房中,來了也是看看她的冷臉幾乎不多坐就走了,醉春風和後院成了他的常駐之地,他怕她,他躲她,她卻依然一副高貴的模樣,知書達理,溫柔端莊的大家閨秀,賢妻貴婦的模樣為他打理著整個寧王府,讓他自行慚穢,退而止步。
每每朝廷的宴席,正式的宴會,她永遠都是正妃,以寧王府最正統的主子的地位出入。
這麼多年,日子平淡如水,一日重複著一日,始終沒有大的悲傷也有沒有大的喜悅,在黯然的寧王府的高樓黯閣樓裏,蹉跎了她的青春。
她的高高在上,讓她失去了愛情,卻最終守護了自己的尊嚴。
一直以為自己對墨亦秋沒有情意的,原來也終將到了要失去他的時候才現,他對自己,已經是寬容,忍讓,諒解的是如此之多。
她看事情比墨亦秋看的透徹,她一早就知道如果有一天,墨亦秋,墨宜塵,墨雲軒三人相爭,第一個要輸的就是墨亦秋。
寧王啊…雨,還在下,滴滴答答順著屋簷留下,抬頭望天,灰白的雨幕撐至遙遠的邊際,冰冷的淚水卻從眼眶中驟然滾過,顆顆滑落。
——曾經在花轎外伸手扶她出轎輦的人終於還是徹底的失去了,那灰白的天空映滿了她的整個憂傷瞳孔:墨亦秋,其實,我,不是不愛你,殊不知,當第一次你伸手扶住我的刹那,那一次融入我掌心的淺暖溫度,第一次,被風吹開的喜帕讓我看到你的整個精致的臉部輪廓的那一刻,你的眉,你的眼,你的唇,還有你的笑。那一刻,一切都深深的印在我的腦海——
我以為自己的堅持能夠換取你的愛意,可是我的冷漠,你的怯弱,終於讓我們漸行漸遠,遠的讓我們最明白對方,卻也失去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