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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入:東立町的水印魔與絕望
七夜
掃圖:輕國掃圖之神O叔
Ozz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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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這個偏僻的小鎮之後,我陷入了絕對的『絕望』,以為自己的人生已經走到了終點。
可是我錯了。
那根本稱不上『絕望』。
沒錯。
在它的麵前,我的『絕望』不過是一堆垃圾。
「看到了沒有?嗚哇,好多房子喔。這裏光是中學就有三所,以前甚至多達五所呢!目前這裏的居民大約是四萬多人,算是一個相當有規模的市鎮喔。」
父親龐大的身軀塞在排氣量小的自小客車駕駛座裏,聲音聽起來十分諂媚。
「愁太,別苦著一張臉嘛,抬起頭來看看窗外的景色。都已經是中學生了,別跟小孩子一樣鬧脾氣好嗎?」
堂堂的人人居然也要討小孩子歡心,父親的口吻著實令人作嘔。
(難怪我們家會落到這步田地,大人總是要小孩子配合自己,卻從來沒過問小孩子的感受。)
紅愁太愈想愈不是滋味,鼻子冷冷地哼了一聲。坐在後座的他旋即將穿著鞋子的兩隻腳跨在前座的合成皮座上,開始玩起手中的掌上遊戲機。
(要我抬起頭來?笑話,憑什麼?怪我苦著一張臉?也不想想是誰害的,說來說去還不都要怪你!)
遲鈍的父親當然不明白愁太內心的想法,更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愁太。
「小愁!」
副駕駛座的母親朝著自己的膝蓋用力一拍,愁太不禁嘖了一聲。母親聽見愁太不耐煩的抗議之後,再度舉起了右手,愁太隻好乖乖地把腳放下來,不過還是繼續打著他的電動。
(莫名其妙,妳自己還不是對老爸很不滿。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這幾天老媽不知道跟老爸吵過幾次架了,還怪老爸都不肯替自己想想,結果麵對我的時候又換了一副嘴臉,說什麼爸爸也是為了全家人好,要我多多體諒。屁啦,那怎麼沒有人體諒我?)
耳邊傳來平交道的警示音,車子也停了下來,愁太突然發現車內的空調似乎特別大聲。之前那輛汽車沒有這種毛病,車內的空間也寬敞許多,坐起來相當舒適。記得全家人常常將烤肉或是露營器材塞進那輛黑色的休旅車,快快樂樂地前往湖畔露營。平常父親很少下廚,不過當全家人到湖畔露營的時候,父親總是會變出一串又一串的烤牛肉,讓全家人在藍天白雲之下大塊朵頤。
今年我們沒去露營,明年大概也去不成了。昔日的種種都將成為過往雲煙,一切都結束了。
(就跟我的人生一樣。)
敵人念咒,念的是一擊必殺的魔咒,可是我方卻無法反應,隻能向天祈禱。結果老天爺不眷顧,冒險隊伍落得全軍覆沒的下場,打怪升級的美夢全都成為泡影。這個遊戲程序到底是怎麼寫的?GAME
OVER的字樣浮現屏幕,愁太氣得將遊戲機往旁邊一丟,再也提不起重新挑戰的精神。
(受不了。)
愁太的前額頂著母親的椅背,愣愣地凝視著自己的腳尖。巨大的聲響從前方傳來,車身也被震得左搖右晃,平交道的警示音更是淹沒在巨響的洪流之中。愁太很想抬起頭來,看看到底是是什麼火車會發出這種轟然巨響;不過一想到抬起頭來勢必會被端詳著後視鏡的父親逮個正著,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
震動與巨響漸行漸遠之後,父親踩下小客車的油門。
車子通過平交道的時候,四個輪胎劇烈地上下跳動。
「避震器是不是不行啦?」
「將就點吧。別跟前一輛車子比較,價錢差太多了。」
「畢竟才十五萬而已……」
父親的臉上看不出欣喜的神情。之前的黑色休旅車是父親的心肝寶貝,甚至還不準愁太隨便亂碰,以免在亮晶品的板金留下難看的指紋。二樓的側陽台原本沒有遮雨棚,結果父親為了不讓鳥糞汙染他的愛車,還特地花錢在停車場的上方加蓋了一個屋頂,結果被母親念了好久。
搬家之前,父親把心愛的黑色休旅車賣掉了,原因是新家沒有那麼大的停車位,定期檢驗和各項稅金也造成了莫大的負擔。表麵上是為了配合新家的環境,其實我很清楚父親是被母親逼著賣車的。
錢、錢、錢。
這三個月以來,父親跟母親的話題總是跟「錢」有關。家裏沒錢,共體時艱。家中的經濟狀況並不好,大家一起努力,忍一忍就過去了。
(什麼叫作『共體時艱』?)
愁太氣得咬牙切齒。
(你們在做出決定之前,根本沒問過我的意見!這是哪門子的家人!)
愁太真的很想把心中的怒氣一股腦兒地發泄在遊戲機上麵,不過冷靜下來思考之後,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遊戲機摔壞之後,父親和母親應該——不,一定不會買新的遊戲機給愁太。少了遊戲機的陪伴,愁太該怎麼度過漫漫餘生?
愁太不打算在這個不知名的小鎮交朋友,也不認為這個沒聽過的鄉下地方會有小聯盟的球隊。就算真的有,實力大概也不怎麼樣,激不起愁太的鬥誌。
(我的人生真的結束了。)
愁太在十三歲這一年失去了他的朋友、他的夢想、他的一切。原因是被某個人人錯誤的決定所連累,而且這個大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父親。
「愁太,真的不抬起頭來看看嗎?」
父親的聲音再度傳來。
愁太覺得父親很囉唆,很想借著尖銳的言辭表達內心的不滿。愁太未曾以言語傷害過自己的父母,不過現在的他真的很想這麼做。
「那……那是什麼鬼東西……?」
母親的語氣略顯不安,似乎受到某種程度的驚嚇。好奇之餘,愁太移轉視線了發現窗外的天際被染成一片赤紅。已經是傍晚了嗎?愁太瞄了手腕的的G·SHOCK一眼,時間是下午兩點多。
「很壯觀對吧?」
在這場漫長的旅程當中,愁太第一次聽見父親雀躍自豪的語氣。父親不是刻意放低姿態試圖引起愁太的興趣,他是真的認為眼前的景色十分壯觀。
母親輕聲響應,語氣之中卻難掩不安的情緒。父親哈哈大笑,直說女人家就是女人家,還不忘尋求愁太的同意。
愁太隨口響應之後,慢慢地抬起頭來。為了不讓父親看穿自己的好奇心,愁太刻意表現出一副不甘願的模樣,透過駕駛座與副駕駛座之間的空隙端詳著擋風玻璃之前的景象。
然後倒抽了一口冷氣。
母親說的沒錯,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令人難以置信的景象,占據了自己的視線。
沒有護欄的道路通往遠處的山腳,直達被楓葉占領的火紅山丘。山丘之中,聳立著一座巨大而詭異的建築物。
「那是什麼……?」
副駕駛座的母親代替愁太發問,洋洋得意的父親說出工廠二字。
「工廠?」
「沒錯。目前雖然還有一半以上的設備無法運轉,不過也夠壯觀了。」
「是很壯觀沒錯啦,不過……」
愁太明白母親話中的含意。眼前的景象確實相當壯觀,卻跟「工廠」的既定印象相差甚遠。
愁太的第一印象不是工廠,反而是人體模型。
不過眼前的物體倒不像自然教室裏麵常見的那種人造模型,而是由真人製作而成的標本。愁太曾經在小學時的校外教學親眼見過所謂的人體標本。
裏麵就有名為「血管標本」的展示品。
從大動脈到微血管完全呈現的人體標本,保留了心髒和血管,震撼力自是不在話下。
說也奇怪,眼前的景象不由得讓愁太憶起了過去的往事。
——金屬製的血管標本。
上百支——不,上千支紅褐色的管路四處延伸,纏繞在梁柱、煙囪以及建築物的每一個角落。七零八落的管路雜亂異常,在建築物的本體上態意縱橫,毫無方向性以及一致性可言。
就像是無人修剪的茂密樹叢,也像是打結的魚網或解不開的智慧鎖。
簡而言之……
(進去就出不來了。)
那是個令人惶恐不安的景色,而且十分龐大。
整座山占地遼闊,愁太的脖子必須從左至右轉到極限,才能一窺山腰小鎮的全貌。事實上這座山丘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一座人造山。
愁太知道自己想太多了,有進無出的食人小鎮不過是神怪傳奇中的情節,就是因為不可能發生在真實的世界之中,所以才會被稱為「傳奇」。
然而這份認知卻無法消弭愁太內心的不安與反感。
「剛開始這裏是水泥工廠。」
父親非但沒有停車的打算,反而還加足了油門往前開去,就好像是被眼前詭異的小鎮吸引似的。
「幾十年前的日本有很多類似的小工廠。這些設備在當時都是一流的,所以吸引了許多人前來就業,久而久之就形成一個頗具規模的小城鎮。原本隻是村子的一個角落,之後卻自成一格,成為獨立於村子之外的工廠町,當年還被傳為佳話呢。」
賣弄知識的父親看起來十分得意。
「於是大家鏟平了山頭,規劃出一個新的市鎮,不但有學校、醫院、還有熱鬧的商店街,就跟一般的城鎮沒什麼兩樣。之後總公司決定擴建了房,除了水泥之外,還涉及製鐵、玻璃、塑料、工業用酒精、農藥以及各種化學藥劑的生產。」
「真是貪心。」
「泡沫經濟嘛,大家都一樣。」
父親的說詞有點辯解的味道。
「至少我們公司沒有炒地皮。」
「不過還是不務正業嘛。」
「隻是不務止業而已,至少還是守住了本業。其它公司可就沒那麼好命了,副業拖垮本業的案例不計其數,那些丟了飯碗的員工也隻能怪自己運氣不好,所跟非人了。」
愁太很想搶白父親的說詞,畢竟他的生活因父親所謂的「運氣不好」而落得麵目全非的下場,他可沒辦法像父親那麼豁達。不過冷靜思考之後,愁太還是忍了下來。
母親似乎也有同感,隻見她歎了口氣,並未附和父親的說法。
車子沿著筆直的道路前進,最後停在一棟小小的建築物之前。父親才剛把車子停妥,疑似警察的人物就突然從建築物——姑且稱之為崗哨——之中現身。對方才剛走出崗哨,愁太立刻判斷他並不是警察,否則腰間應該掛著槍套和手銬才對。隻見那名男子從車頭繞到駕駛座旁邊,對著搖下車窗的父親開口:
「前麵是私人用地,一般人不得任意進入。」
男子的語調十分溫和,卻以嚴峻的眼神迅速在父親、母親和愁太的身上掃視一遍。
「而且裏麵沒什麼好看的,治安也不怎麼樣,很多人進去之後就出不來了。不是我嚇唬人,勸你們還是盡快掉頭吧。」
父親突然笑了出來。發現對方麵露不善之後,才連忙開口致歉,然後從駕駛座的收納空間拿出一張卡片。
「我是這裏的員工,今天才來報到。」
男子檢視父親手中的卡片——也就是工作證之後,才恍然大悟地脫下頭頂的帽子。
「不好意思,得罪了。最近很多人打著廢墟探險的名義,千方百計地想要混進去一窺究竟呢。」
「總不會帶著家人來探險吧?」
「大部分都是年輕人,不過偶爾也會出現攜家帶脊的無聊人士。」
「所以才會出言威脅,就像剛剛那樣?」
「沒錯。」
說完之後,男子轉身進入崗哨。
「他剛剛說的都不是真的吧?」
母親的質疑讓父親摸不著頭緒。
「就是治安不好、進去就出不來的說法。」
「當然不是真的,那隻是一種嚇阻的手段罷了,否則公司事前就會跟我說清楚了。」
母親點點頭,接受了父親的說法,不過愁太倒是不以為然。就算是真的,公司也不可能事先說清楚,愁太實在不明白父親為什麼如此信任公司的安排。業績的惡化又不是父親的責任,公司卻將父親調職到這種名不見經傳的鄉下地方,愁太不知道這種公司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的。
男子再度走出崗哨,手上拿著一本簽到簿。父親在簿子上簽名之後,男子回到崗哨,按下拒馬的開關。
「這裏是唯一的出入口,以後還有再見麵的機會。」
車子駛入之後,男子的聲音從後方傳入耳中。
愁太回頭一看,發現站在拒馬之後的男子輕輕舉起頭頂的帽子,身後的夕陽更將周遭的事物染成一片赤紅。不知道為什麼,愁太總覺得男子的動作仿佛是在跟他們訣別一樣。這時母親的呼喚傳來,愁太頓時將內心的不祥感拋到九霄雲外。
轉身看著前方,車子正準備駛入金屬血管的標本。
動畫中的機器人內部結構也不過如此吧。剝開堅硬的裝甲之後,說不定映入眼簾的就是這種錯縱複雜的餘屬管路。
龐大的柱子就像是屋久島的神木,唯一不同的就是神木是活的,柱子卻是死的。金屬枝枒四處延伸,卻看不到一片葉子。整根柱子鏽跡斑斑,似乎已經閑置好一段時間了。
類似的物體隨處可見。
愁太四處張望,周圍全都是這種生鏽的金屬器材。
各式各樣的金屬撞擊聲從四處傳來。
紅白相間的巨大煙囪每隔一段時間就噴出熊熊烈火,把天空燒成一片焦黑,籠罩天際的黑色煙霧更令人分不清是煙囪排放的黑煙、抑或是夕陽西下之後的烏雲。
道路不是筆直的,衛星導航係統也派不上用場。這個地方根本未標示在地圖上,導航係統自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不過父親還是一邊開車,一邊對照著地圖。
途中還跟好幾輛輪子比車頂還高的大型卡車擦肩而過。隻要卡車司機一個不小心,愁太一家就有可能成為柏油路上的三縷幽魂,不過愁太並不感到害怕,反正自己的人生已經結束了,再壞也不過如此。
(被卡車壓死或許還是一種解脫。)
愁太並不怕死,反正每個人都得麵對死亡,隻是時間早晚以及甘不甘心的問題罷了。愁太並不甘心,卻也無力回天,隻好選擇放棄一切。
「找到了,在那裏。」
話才剛說完,父親立刻轉動方向盤,從兩棟建築物之間爬滿管路的單行道鑽了進去。幸好開的是輕巧靈活的小客車,若是一般的房車或是大卡車,恐怕也隻能望路興歎了。如果這條單行道是唯一的通道,搬家公司的卡車要怎麼開進來?或許專業的搬家公司自有辦法吧。
大約五分鍾之後。
車子終於離開了小徑,母親忍不住鬆了口氣。愁太能夠體會母親的感受,畢竟眼前的景色比較貼近正常認知下的『小鎮』。
金屬管路依舊無限延伸,天空還是一片焦黑,不過道路的兩旁商店林立,即使半數的店家已經拉下鐵門,其它的商店還是正常營業,逛街的人群也隨處可見。
「工廠的擴建逐漸侵蝕原有的城鎮。你們看,那棟兩層樓的普通民宅上麵,是不是架設了許多金屬管路?」
父親說的沒錯,左右縱橫的金屬管路也出現在商店街的上方,看不到完整的天空。管路裏麵到底裝了什麼?萬一裏麵裝的是危險的化學物品,萬一管路破裂外泄,那一定會造成慘重的傷亡。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樣子應該滿刺激的。
同樣的景色看了一遍又一遍後,愁太感到有些膩了,如今這個新發現卻讓他重新振作起來,再度鼓起了向大魔王挑戰的勇氣。隻見他伸手拿起座位旁邊的遊戲機,眼角的餘光卻掃視到一個異樣的光景,於是又回過頭來看著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