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男看著我,道:你究竟是何人?我不語。
待得群蛇散得差不多,我低頭對巨蛇說:謝謝你今天帶了大家來救我,我沒事了,你走吧!!
巨蛇撲在地上,吐蛇信,緩緩遊了一遭,忽然立起來,衝著胡子男與眾男人噝噝,然後才向廟外遊去。我急忙向戴芙蓉跑去,此刻,眾男人都衝我跪了下來,口裏叫:多謝姑娘不殺之恩!
我顧不得他們,跑到戴芙蓉身邊,將她扶起來,她麵無人色,嘴唇發紫,已經處於昏迷,嘴裏喃喃:神女,芙蓉錯了,我的孩子,求你饒了我的孩子!我歎,看向摩勒,摩勒吃力的要下木桌,我道:摩勒,莫要過來!
摩勒為難。
我看向胡子男,道:你現時有兩條路兒可走,一,治好我的家人,二,我喚群蛇來!
胡子男凝視我,許久,道:劍上之毒,一個時辰後可解,但,一個時辰內不得運功,否則……
我低下頭,看戴芙蓉,她身上冰冷,一股血腥之氣傳來,我輕輕擦拭她臉上的冷汗,心想,怎麼辦?我輕聲道:芙蓉夫人?芙蓉夫人?
她渾身顫抖起來,驀地睜開眼,死死的看著我,一把抓住我手,力道奇大,粗重喘息,道:我……要生了!
我頭皮一麻,天哪!
我抬眼,看著眾男人,再看摩勒,摩勒苦笑。
我對著胡子男說:她要生了,你教你手下都出了此間。
胡子男走上前,看著我,奇怪道:她如此恨你,管她做什麼?
我抓起地上的魑魅目,淡淡的說:你若要蛇群再回此處,容易得很!
胡子男牢牢盯著我,大聲道:你們都出去。
眾人領命,魚貫而出。
我道:慢著!
胡子男沉默,片刻道:何為?
我道:燒點熱水!
這廂芙蓉已經克製不住,厲聲慘叫。拚命抓著我的手,道:救我!救……啊!!!
我手上被她的指甲掐進肉裏出了血,又拔不出,隻得狠狠的對他說:勞煩您手下快些燒些水!
胡子男打了個響指,一個瘦小的男子跑回來,道:爺,您吩咐。胡子男道:將馬上帶著的水取了來,燒熱了,送進來!
那個瘦小男子道:爺,那些水……是咱的……
廢話少說。胡子男看了我,道:還不快去!
我低頭,額上汗滴落,再看芙蓉,她粗聲喘著,直直的看著我,我低聲道:再忍忍!
芙蓉咬牙,汗水如水般,滿麵流淌,抓著我的手也越來越緊,我亦咬牙。
雖然我不知道怎麼幫她接生,幸得家裏是醫學世家,沒有看見過,也聽聞過,芙蓉現在陣痛,看來還得許多時間才能幫她,現在最好是將她安置起來,免她失了麵子,被那些賊男子看了去!
我朝胡子男看,道:你來搭把手!
胡子男露出驚異之色,轉而平複,問:如何搭把手?
我環顧了一周,也隻得那佛像旁側了,佛像旁有一巨大破敗簾幕,與佛像間正隔出了一個小空間,此處不正是天然的生產間兒?我指向那,道:勞煩將她抱到那處。
胡子男上前,抱起因痛陷入昏迷的芙蓉,芙蓉一手抓著我,無奈,隻好三人慢慢向佛像旁側去。我脫下外麵的粗布女衫兒,艱難的單手鋪在地上,教胡子男放了芙蓉上去。
摩勒緩緩走到我身邊道:小姐!
我看了他,道:你好生歇著吧!
摩勒凝視我,問:這般,值得否?
我歎,我知道他的意思,隻得淡淡的說:天下,敵人亦可為友,知己亦可為敵!值得與否,以後再論!
說罷,卻見胡子男愣愣的看著我,我道:勞煩去看看熱水可準備妥當?
胡子男站起來,深思般看了我一眼,轉身出去。
我一個手指一個手指緩緩扒開戴芙蓉抓著的手,將她額上亂發撫開,歎,這兵荒馬亂的時刻,她怎會被這些擄了來?錢大人想必是急得很了,此刻城內外膠著著,也分不開身來尋,不知有無派人來尋?
芙蓉驀地睜眼,慘叫,捂著肚子瘋狂的叫起來,我摸她的肚子,能透過肚皮感覺到裏麵的小生命在努力的跳動,芙蓉與錢鏐的孩子,我忽而心情一落,長歎,站起來,扯下另一邊破敗簾幕拖過來做了一道簾子,這樣四麵都瞧不見芙蓉了,我取了魑魅目出來,當在神像腳下,看著戴芙蓉淒厲的叫,將她雙腳扳開,困難的脫了她的內裙……
數個小時過去,天已漸漸發白。魑魅目黯淡下去,伴著光線的黯淡,戴芙蓉掙紮著嘶啞喉嚨,奮力喊了一聲,頹然倒了下去,平攤在地,如釋重負。
小嬰兒哇的一聲哭,洪亮稚嫩。
我把外麵胡子男手下不停端進來的熱水試了試水溫,幫小家夥洗卻血汙,露出一張皺皺的小臉,摩勒在外,輕聲問:小姐,可要衣物包裹小娃兒?
我道:嗯。
摩勒遞進來他身上外衫,我忙裹了孩子,放到戴芙蓉身邊,喘氣,戴芙蓉微微睜開眼,虛弱道:多謝……
我搖頭,淡淡的說:好好看看娃娃,是個男娃娃。
戴芙蓉微笑起來,輕身斷續道:大人若見,不知,多開心。
是,我柔聲應著,拿著扯自我衣裙的破布權作毛巾,替她用熱水擦拭下身,她那件潔白內裙早已被血水浸透,我順道就包著胎盤出去,外麵摩勒打著赤膊,看我,問:小姐辛苦了!餘下的交給摩勒吧!
我看了他,似乎毒已解,頷首道:你守著夫人,我去去就來!
摩勒道:小姐要做何事?交代摩勒便是!
我微笑,道:不用。
摩勒擔憂的看著我,道:小姐!
我問:那個人呢?
摩勒道:在廟外!
我頷首,走出去,廟外,那些男人正熟睡,唯獨胡子男在火堆前,看著手下燒水。
我走到他身邊,道:多謝!
胡子男看了我一眼,冷冷道:我亦為了交差,死人無用!
我不語,走到火邊,那個瘦小男子見我,問:你?
我打開包著的胎盤,摸出錢大人給我小匕首割碎了胎盤,對他說:可否將這些煮了?
那瘦小男子驚異的看著我手裏血淋淋的胎盤,再看向胡子男。
胡子男淡淡的說:依她便是。
瘦小男子接了過去,皺眉,緩緩放入翻滾的熱水中。
我道:多謝。轉而走到胡子男身邊坐下,看他,他手裏牢牢握著劍,看著那水中沉浮的肉塊。
我問:可是朱將軍派了你們來?
胡子男看向我道:原來你便是杭州府鎮府神女,果然名不虛傳。
我苦笑,道:朱將軍告知你的?
胡子男輕蔑的笑道:這何須他告知?神女不知名頭多響亮?
我看著他,道:你是何人?
胡子男道:無名小卒,神女無須知曉名兒。
我凝視他,此人眼神倔強,性格看似孤傲,又怎能如此這般說?我問:你是朱全忠手下,然則能奉命辦此事,自然來頭亦不小,何故不願說?
胡子男回視我,傲慢的說:小卒如塵,經不得神女眼去,不如不說。
我沉默,良久,問:朱全忠原本要你捉的並非是戴芙蓉吧?
胡子男看了我一眼,道:無誤,便是她。
我疑惑,回視他。
他並未再看我,隻是看著瘦小男子煮著那鍋胎盤。
廟內。
戴芙蓉懨懨睡著,小嬰兒似餓了,哇哇的哭,竟沒能叫芙蓉驚醒。
我放下那鍋湯,抱起他,哄著,摩勒在我身邊,道:小姐,何時動身?
我看了他一眼,道:暫且不提。
摩勒頷首。
芙蓉呻吟,道:神女……我的孩兒。
我忙走到她身邊,扶著她坐起來,她冷汗泠泠,伸手來要孩子,我抱到她手中,她眼中流露歡喜,虛弱的道:乖孩兒,莫哭,娘給你喂……她單手去解衣衫,我忙使眼色給摩勒,摩勒背轉身,芙蓉露出已滲奶水的胸部,小嬰兒閉眼,張嘴就狠勁的吮起來,芙蓉痛喊了一聲,笑起來,輕輕拍著他,哼著小曲兒。
我坐在她身旁的,看著她喂孩子奶,心內複雜,難以言語,竟沒想過會為她接生,然後再看著她喂孩子,這一夜,是我從未經曆的奇特體驗。
她抬眼,看我,眼裏沒了原來的驕橫之色,欲語還休,轉而低頭,親吻自己的孩兒。
我微笑,母親,最是偉大,今日,深深體會,憶起我的母親,遠在那個時空的母親,我慢慢的,心,沉沒,有些傷感,自地上站起來,將那過胎盤煮就的湯端了她麵前,道:待喂了孩兒,你自個兒也吃些吧!這湯,特地為你熬的。
她疑惑,看我,我道:夫人請放心,不曾下毒。說罷就走。
戴芙蓉忽然叫住我,問:我曾那般對你,為何你願救我?
我站著,沉思,淡淡的說:救人於危難,人皆為之,前塵恩怨,哪及多想?
她低頭,哄著孩子。
我走出來,拉好簾子,摩勒忽然轉頭,深深的凝視我,我疲倦,揉眼,折騰了一宿,真的累了。
摩勒知曉我累,扶我,道:小姐,何苦!
我搖頭,苦笑,走向廟外,還有事,要待解決。
廟外,眾人已醒,正在打點行頭,胡子男看了我一眼,道:神女然則事畢,可先行離開,我等要攜此女一道進皇城。
我笑了笑,看著他,道:可借步說話否?
他看了我身後的摩勒,再看我,微點頭。
我與他走到廟側,我看門見山,道:帶我去見朱全忠。
他看著我,道:憑得什麼?
我微微一笑:憑著你這般決意要帶芙蓉夫人回皇城交差。
他不動聲色,隻是看我,問:如此這般,便要我帶你去見將軍?
我道:你原本奉命而來,一探孫楊二軍與錢大人交戰如何,二便是捉了芙蓉夫人回去,好教錢大人為救夫人應諾將我送去長安。
他臉上露出一片惋惜,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去,神女,何必!
此言一出,我知我適才所說皆被他證實,要擄掠芙蓉其實不過是因為了這擁有無根之運的神女,我,而已。我淡淡的說:這芙蓉夫人生產後,也不知身子骨經得起你們這般跋涉,若是半途出了意外,你亦難交差,不如帶了我去,好討你家將軍歡心。
他與我般口氣冷淡道:既然如此,好,你跟我走。
我垂眼,心下一鬆,歎,若不是她生產,我是否會棄她不顧?我不再想,抬眼,叫:摩勒,我有話要囑咐與你!
摩勒似有預感,臉色凝重,走向我,胡子男走開去,指派手下,準備開拔。
我輕聲道:待得夫人喝了湯,我叫那小胡子留馬與你,你小心著將夫人送去紫霞山莊,再叫哥哥知會大人,我會休書一封,你轉給我哥哥,曉得麼?
摩勒眼神嚴厲,似不願,卻不語。
我道:你若是當我是友,今日便幫我這遭,若不當我是友,那便算了。
摩勒沉默許久,問:為何要這般做?你並非為救芙蓉夫人!
我笑了笑,道:幫,抑或,不幫?
摩勒抱拳,道:為小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然則,這……他無奈,道:摩勒全憑小姐安排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