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回頭,一愣,霧氣裏四匹馬拉著兩個巨大的黑色箱子衝出來,我急急避開,這兩架馬與箱子自我身邊擦身而過,馳向了戰場。
弓箭齊發,馬嘶叫,中箭,摔倒,兩隻黑色箱子一歪,翻落至地。
朱延壽遣部分兵將上前。
我凝視那兩隻箱子,其中一隻似乎已破損,盒蓋微微的撂開。
朱延壽的部下謹慎的接近那兩隻箱子,一卒伸手,掀開箱子,隻聽得金屬撞擊聲,火光裏,那反射金屬光芒的東西自箱子裏傾瀉而出。
兵士驚呼,湧上前。
這邊與顧全武惡戰的兵士也死傷大半,餘下的被那驚呼吸引,看得那箱子裏的光芒,也都棄戰奔向那兩個黑色箱子。
兩個箱子被打開,金銀遍地,兵士爭先恐後的搶奪。留在原地的兵將按耐不住,不聽朱延壽號令,便都擅自湧向了黑色箱子。
就在此時,自城裏又傳來馬蹄聲,又有數匹馬拉著七八個高大的箱子衝出來,士兵竟歡呼起來,迎上前殺翻馬,紛紛爬上箱子,揮刀開箱。
箱子霍然裂開,自箱子裏冒出數十人,朱延壽的兵將被箱子裏出的人如切菜般殺了隔措手不及。就見那些被金銀迷了眼的兵,被兩個身手甚是矯捷素色青衣的人殺得死死傷傷。
我心一動,那是祝天翔,肯定是!
朱延壽調開了弓箭手,集中射殺那箱子裏冒出來的人,好機會!我轉身,向城門跑去。
就在此刻,聽得朱延壽在喊:殺了那兩個青衣男子!
我頓了頓腳步,回頭,就見那兩個青衣人其中一個揮臂甚是吃力,我停住,幾秒,向戰場跑去。
不知為何,我奔跑向惡戰的男人們時,時間似乎是慢鏡頭,弓箭流自我耳邊穿過,兵士在我身邊擦身,我視若無睹,沒有考慮我是否會被那些人打殺,沒有考慮我是否會被弓箭射死,我向那兩個青衣男子奔去。
我竟一路無事,奔到近前。
那個揮臂不便的男子背對著我,嘴裏怒吼,砍殺一個小卒,血噴湧而出,身後一個兵士揚起刀,作勢要砍,我狂叫:天翔!當心身後!
叫未完,那男子回身利落的一刀,那偷襲的兵士連哼都不曾,伴著喉口的血泉就倒了下去,他抬起眼,看著我,皺眉,怒:你過來做什麼?
說話間,他搶上來,揮劍殺了我身後一個兵士,伸手拉我,道:你想死不要在我麵前。
我推開他,低頭,見到地上層疊的屍體,欲作嘔,還是俯身,用力拔出一具屍體手裏緊緊拽著的砍刀,衝著迎麵揮刀上來的士兵就是狠狠一刀。那個兵士灰頭土臉,睜著一雙不敢相信的眼睛看著我,捂臉,倒。
我回頭,看祝天翔,他手裏招呼著朱延壽的黑雲都兵將,一麵回頭來看我,眼神裏掠過驚訝。
我抿嘴,開始專心對付衝上來的兵將,他們見到我都是驚訝之色,我顧不得那麼多,假如我必須這種方式來幫助祝天翔和自保,我可以,把這些人,暫時當作遊戲場麵裏的怪獸。
手起,刀落,不能心慌,也顧不得心慌,在廝殺聲裏,我滿身鮮血,手中的刀幾欲滑落,卻越砍殺得越利落,我苦笑。
漸漸,祝天翔與我背靠背站到一起殺敵,我知道,他每一刀每一劍,都是致命,而我,隻看準了對方拿武器的那隻手,我盡量不殺人,可是,那些兵將,即使手裏刀被砍落了,卻絲毫不停止,揮拳就要來奪我的刀,祝天翔反手就是一刀,痛快的結束他們。
祝天翔喝:莫要心軟,你不殺他們,他們就要了你的命。
我咬牙,麵對一個接一個的大漢,趁他們見我時一掠而過的怔忡對準他們的脖子……
我身上,沾滿了他們噴濺出來的血,我咬牙,眼淚充滿眼眶,手不停息。我倉促的看了惡戰的天翔一眼,想起他曾經與我說的:這血,就跟水似的,是可以擦幹洗淨的,無需擔心。
我臉頰上流著眼淚,來不及擦拭,隻能竭力張大眼睛,麵前,是無數模糊了的麵目與迫不得已的殺戮。還要多久?我揮刀,腦中一片,空白。
遠處響起號角聲,兵將忽然如退潮,自我們麵前奔回朱延壽立馬處。
我靠著祝天翔喘息,不遠處,站著祝天銳,他噙著淡淡的微笑,看著我。而那顧全武一身黑衣,在屍體從中傲然站著。
朱延壽在遠處,喊:我方退兵停戰。
我望向朱延壽。
他接著又喊:公孫秦伊,我朱延壽說話算話,自今日之後,朱延壽及黑雲都全軍上下,但見你的蝴蝶玉鐲,即反向而行,不得有誤。
我走了幾步,看向朱延壽的黑雲都,人員死傷慘重。我歎,大聲道:多謝朱將軍。
朱延壽又道:公孫秦伊,終究是我們小看了你,後會有期。
我不語。
祝天翔道:後會無期才好。
朱延壽冷冷的盯牢他,看了許久,道:走!
殘餘兵將重新結隊,向密林裏行去。
風,吹,我臉上,冰涼一片。我吸鼻涕,拿手背擦淚,那衣袖與手上沾滿了血,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我欲作嘔,跪在地上,這次第,狂嘔起來。
戰場上,顧全武與祝天銳帶著手下人,彙攏來,關切的問:秦伊小姐,你沒事吧?
我抬起頭,看到一張張關切的臉,唯獨,沒有祝天翔,我垂眼,落寞,忍著血腥味,擦嘴角,數秒,我抬頭,對看著我的人們說:我沒事,回城裏去吧!
祝天銳伸出手,把我拉起,我這才看見,人群外,祝天翔在城門口,身邊站著公孫,錢鏐。
我被祝天銳慢慢攙扶著走向他們,近了,看見公孫一臉淡淡的笑容,心頭溫暖,我道:我回來了。
他伸出手,將我攙扶過去,我轉臉,對上錢鏐,他凝視著我,道:辛苦你了,伊伊。
我回視他,他眼中帶著絲歉疚與痛楚,我垂首道:多謝大人關心,秦伊,不苦。
他欲再言,卻化作了一聲輕歎,轉而對顧全武等人道:今日一戰,大家都有榮與焉,明日一早,都到府衙中來,本使要論功行賞。
眾人齊齊道:謝錢大人!
我的視線悄悄落在祝天翔身上,他的眼神卻避開我,轉向了別的地方。我微微笑,麵對公孫道:哥哥,你看,我的眼睛,已經痊愈。
公孫頷首,道:待回家,讓大夫再為你仔細瞧瞧。
我點頭。
錢鏐道:顧將軍,隨我一道送公孫莊主與秦伊小姐回莊。
顧全武抱拳,道:是。
錢鏐看了眾人道:祝家眾人,就此散去,關城門,換上守衛。
一卒得令,跑進城。
錢鏐看了我道:且先進城,待我叫了車,送你回莊。
我緊緊的抓著公孫的衣袖,道:不用麻煩大人,我與哥哥可自行回去。
顧全武道:那怎生行,今夜一戰,秦伊小姐一介女子,卻力戰群雄,迫得朱延壽退兵之外,以後還見了小姐就得反向而行,往後,有小姐在杭州府,這廝定然不敢再來冒犯。我顧某對小姐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我定要送小姐平安回莊。
我感到疲憊,看著顧全武,不再說什麼,這樣的悍將,再推辭也是無用,我對錢大人及顧全武頷首,道:那,多謝。
公孫輕扶我,道:走吧!
我看向祝天翔,那在一邊一直沒有說話的祝天銳忽然說:秦伊小姐,我有一問,可私下說否?
我與公孫對視了一眼,看他,道:假若是今日之事,請另選他日,秦伊與祝家各位公子另行相聚,可好?
祝天銳道:秦伊小姐。
我沉默。
公孫道:我等你。
我頷首,道:你問吧!
祝天銳做了個手勢,這邊請。
我隨他走到城內,牆邊。
他注視我道:我不曾想到你對我大哥,用情如此之深。
我靠著牆,淡淡的說:祝二爺,你要說什麼,大可挑明著說。
他沉默,深思的看著我。
我見他不語,便隻好說:秦伊原本不是什麼大家閨秀,今日這般舉動,實則是不智之舉,與你大哥無關。
他嘴角勾起笑,看我,道:秦伊阿秦伊,莫要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我回問:你是何意思?
他低頭,牢牢的盯著我,說:算了,你隻須記得,今日,是我迫他出城救你。
我不語,待他說下去。
他卻沒再說下去,隻是笑起來,良久,道:你,越來越,吸引人了,秦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