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楊行密宴朱延壽(3 / 3)

他繼續問:究竟是何物?何不拿出來給我們大夥兒開開眼?

我笑起來,說:秦伊是小女子,仲尼曰,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秦伊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都長又奈若何?

他道:你怕……

我點頭,道:望大人,都長見諒,小女子身處此境,不得不為之。

楊行密鼓掌,道:好一個不得不為之,秦伊小姐端的是名不虛傳。今日在此約定,攻城捉戴氏後,我拿戴氏與你換無根之運。來,今日,你我割血為誓。

割血為誓?

朱延壽冷冷的說:大人未免太抬舉這小女子。

楊行密絲毫沒有生氣朱延壽的話語,道:無妨,秦伊堪比男兒,與她割血為誓,也不為過。來人,取碗來。

小卒上,奉上一綠釉調唐三彩瓷碗,倒上了水,擺在長案上,又遞上一把匕首。

他拿起匕首,擄起袖子,往手臂上割了一道血口子,握拳,血流出,蜿蜒順著手臂流下,滴入了瓷碗,他緩緩道:今與秦伊小姐割血為誓,他日,如若違誓,血盡而亡。

他把匕首遞給小卒,小卒跑至我麵前,奉上帶著血的匕首。我接過匕首,慢吞吞自地上爬起來,匕首雖小,在手卻沉,我麵無表情的站起,環顧了一周。

朱延壽表情凝重,楊子倒是帶著一絲笑,吊兒郎當的,有些邪笑的味道,與祝天翔的邪笑勁兒像得緊,那刹,我心微微一沉,有多久沒有想起這個人了?我怔怔的看著他。

秦伊小姐請。楊行密道。

我回神,握緊手中的匕首,走到長案前,那瓷碗裏,一縷血正緩緩在水中化開絲絲紅線。

楊行密牢牢盯著我,道:請。

我沒有擄起袖子,舉起匕首往左手心狠狠劃了下去,血瞬時透過斷了的皮膚口子湧了出來。我把手伸進了水中。冬日的水,冰冷。我咬唇,狠狠攪了攪。

抬起頭,我對著離我最近的楊行密笑。他已有些愣,我知我的舉動已把他們弄懵。我緩緩,輕聲的說:血水交融,誓約不可違,若違約,有如此碗。

我手自水中出,我拿起瓷碗,手起碗落,聽得瓷碗碎裂的聲音,我並無低頭,隻是與楊行密相視。

他眯眼,眼中掠過一絲精光,瞬時消失。

我朗聲道:今日與楊大人割血為誓,他日如違今日之誓,就如此碗。

楊行密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他擊掌,大聲道:來人,上酒菜。

一小列兵上來,在楊行密左右兩向鋪開三張軟席,左一右二,上置三張比楊行密在用的長案略小的案子。

楊行密示意我,道:秦伊小姐,請。

楊子上前,指著楊行密右手的長案,道:坐!

我不推辭,走到那張案後,坐。

朱延壽坐我對座,而楊子坐在我身側的長案旁。

幾個小卒上來擺了大盆的菜肉瓜果,以及酒鼎。

楊行密舉杯:來。喝酒。今日能捉得呂賊,朱都長功不可沒。敬都長。

朱延壽起身,道:謝大人。舉杯,一仰而盡。

楊行密對朱延壽說:待我們的人過了江,你就帶少許兵將快馬前去接應,自杭州府東南攻城。楊子帶兵此處攻城。他嘿嘿笑,拈須:我倒要看看錢鏐如何應付。

朱延壽亦笑,道:待我們進了城,錢鏐小兒怕是仍在夢中。

楊行密道:不可小看此人。劉漢宏便是折在他手裏,若無他,董昌哪裏坐得穩越州。

朱延壽點頭。

楊行密看著我,道:雖能叫你如願,隻怕你的情郎要受些累。

我毫不在意的笑,道:這個自然,秦伊曉得,大人要如何,便去做,如若必要,拿秦伊做人質,逼其開城門,亦可。

楊子問:你有把握?

我挑眉,問:把握?怎講?

楊子注視我道:迫錢鏐開城門降我父。

我搖頭,道:兵家之爭,若為黎明蒼生著想,這仗,自然是能免則免,若能智取,又有何不可?

朱延壽冷眼看我,道:怎麼智取?

我看著他,道:你們要的是杭州府麼?

他們都不說話,看著我。

朱延壽道:要亦如何,不要亦如何?

我說:沒什麼如何,你們在此燒山尋呂用之,這麼大的動靜,錢鏐如何不知,更呈論那五萬精兵在江北嚴陣。

他們注視我。

朱延壽傲慢的說:我們要的自然是杭州府。

我繼續道:適才你們說,城中兵將不足,要攻城確是個好時機,隻是,這城中為何兵將不足?秦伊我是不知為何,而你們是曉得的,這城中的兵將去了何處?各位都是久經沙場,又怎麼不知若要攻城,定然是要攻其不備,這數日燒山搜山,兵營紮在此處,豈不是已告知錢鏐你們在此?錢鏐難不成會不防備你們攻城?他不會調集兵馬圍在你們之外?你們難不成不曾想過?

他們都不說話。

我歎氣,道:你們要的不是杭州府。

楊行密道:我們要的是何?

我看著在場眾人,他們眼神中顯現出驚訝,唯有楊行密,楊子,朱延壽不動聲色。我慢慢的說:你們打著的主意不過四個字——圍魏救趙。

鴉雀無聲。

楊行密微微一笑:女中諸葛,秦伊小姐,錢鏐如若有你般女眷,杭州府豈能壓得住他?嗬嗬,可惜啊,可惜……

我心一凜,腦子裏隻有四個字:言多必失。他這語氣,不善!

他看著我,道:杭州府,我們自然是要的,隻看時機與我否。

我笑笑,道:杭州府再好,怎及得上大人要救的城池?

楊行密哈哈笑,道:秦伊小姐不如投奔了我,斷然不會委屈你。

我看著他,這個老謀深算的楊行密,哪句話是笑話,哪句是威脅,隻在談笑間,匆匆掠過,容不得人思考,如此看來,此人,實在是深不可測。先前又對我做了三日之試,無論如何,要逃出這個人的手掌心,已不能靠運氣,我亦不能指望誰會忽然從天而降,將我救走,來此世界後,幾番被掠被劫,說穿了,是我自己不好,就算公孫再是愛護我,怎麼敵得了那些居心叵測之人和我自己無為思想作祟。

我歎了口氣,再無為下去,恐怕是一輩子就在此個世界生老病死,我抬眼,看向楊行密,笑:大人又說笑了,我一個女子,又非男兒,這投奔之言,從何說起?

朱延壽道:你委身我們大人,可好?

我笑,嘴角僵硬,這該死的朱延壽,是個難搞之人!我道:大人是見慣大場麵的人,環肥燕瘦看盡滿眼,秦伊這等姿色……恐怕……

楊行密拈須,深思的看著我,慢慢的笑:你配我兒,倒是良緣,那錢鏐小兒,家有悍妻,你不如就嫁與我兒。

他看向楊子。

我道:秦伊倒是想,可惜的是,已與大人割血為誓,這誓約……

楊行密哈哈笑,道:秦伊小姐認真了,我楊行密自然不會違約,你大可放心,適才是與你說笑,不須得放在心上。

我注視他,那神情,迫得我心驚膽戰,無論是委身與他還是楊子,我都還不如死了算了,他此刻說說是玩笑話,那下一刻呢?

那句“女中諸葛,秦伊小姐,錢鏐如若有你般女眷,杭州府豈能壓得住他?嗬嗬,可惜啊,可惜……”我是記得的,楊行密我是不知他平素為人,但是,光看他對待呂用之的態度,我就知道,他那句話,絕不是玩笑,若我無法脫身,那我的下場,估計,也與呂用之無二,唯一可歎,一時半會,他還不會動我,這無根之運還未到手時,我還起碼,有這個條件在手,可是,萬一,我看著楊行密,額上不禁冷汗淋淋~~

我擦拭額上的汗,道:小女子見不得世麵,被大人說笑話說得這心兒就似上山入穀,又驚又喜。

楊子忽然邪笑,瞅著我,並不說話。我迎著他的目光看去,也不說話,他的眼光冷了下去。

朱延壽道:大人,渡江之機,今夜二更時為佳,我這就下去帶兵馬接應。

楊行密深思的看著我。

我不語,眼神遊弋到周圍兵士的身上。

朱延壽喝酒,直視我,眼神銳利,嘴角勾起,道:大人不如讓楊子帶了秦伊小姐一道兵臨杭州府,看看錢鏐小兒如何與我們周旋?

我低下頭,驚慌的說:秦伊膽小,不敢看兩軍隊對戰。

朱延壽大笑,道:你這女子,忒得狡猾,你若膽小,焉有你與大人的割血為誓?莫要扭捏,與楊子一道,夜襲杭州府。

我看著他。

他又道:莫非你不願親眼見那潑婦被擒?

我歎氣,道:要做了那戴氏,是秦伊的意願,隻是……要親眼……

楊子道:快意恩仇,才叫快活,秦伊,秦伊,與我同去。

我看楊子,隻得說:那……秦伊恭敬不如從命,隻怕會拖累你們攻城。

楊子邪邪一笑,那神情,活脫脫的似那祝天翔,我歎氣。他道:這個你無須擔心,如若連你這個小女子都要礙了我的手腳,黑雲都的顏麵何存?

我垂眼,道:那甚好。

楊子舉杯,道:這酒,敬我父,今夜一戰,誓在必得!

楊行密眼微閉,頷首,舉杯,輕描淡寫的說:馬到成功時,再大宴賓客,但凡今夜立功者,賞黃金百兩,揚州府內良田吉屋。

朱延壽起,大聲對兵士喝:聽見大人說的否?

兵士群聲道:是!歡聲雷動,個個摩拳擦掌。

我在那片歡呼聲中,心頭忐忑,眼神與朱延壽相交,他似笑非笑,對著我,舉杯,一樣而盡,臉上露出嗜血的笑容。

我仰起臉,笑,心想:鹿死誰手,且看今夜一戰。我秦伊,自今夜,絕不再靠天吃飯,靠運氣隨波逐流,既然已到今日這般田地,我是來自未來的人,好歹總比他們多壹千年的經驗,教訓,和智慧,我不信,我鬥不了這些凶悍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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