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尚未答話,趙廷美插口道:“晉王,皇上不管你,不代表他對你的行為沒有意見,你也不要太過分。”趙光義怒道:“我過分?這是我和李煜兩人之間的事,你少拿皇上說事!”李煜道:“你既說是咱倆的事,便放開蕊兒。”趙光義道:“我也不至於無聊到要把蕊兒怎麼樣。”說著轉頭看向趙廷美,繼續道,“不過,魏王,你先封了自己的穴道,我才放開蕊兒。”
趙廷美不由一驚,不解地看著趙光義。趙光義道:“我都說了,這是我跟李煜的事情,你若是不自封穴道,難保你不會插手。不過你放心,我也不會不明智到與你為難的地步。”原來,此時趙光義因中毒而不能發力,自然不是趙廷美的對手;而李煜現下氣息混亂,毫無內力可言,若單憑武功招式而論,趙光義當然有必勝的把握。
趙廷美卻不知趙光義內力全失,不然,他早就會上前救人,量來趙光義也抵擋不得。趙廷美知道自己若不照做,趙光義必會殺了蕊兒,他不想連累不相幹的人;又知以趙光義的武功見識,自己也斷然做不得假;想來趙光義當也不會將自己怎樣,當下,趙廷美隻得依言封了自己的穴道。
趙光義冷笑一聲,一把將蕊兒推開,走上幾步,說道:“李煜,我問你最後一次:你到底交不交出解藥?你可要慎重考慮,免得到時候後悔。”李煜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冷地道:“我沒有!”趙光義微微仰起頭,森然地冷笑數聲,忽然猛地轉過頭來,狠狠地道:“我就猜到,這樣的毒,你也拿不出解藥。李煜,你會付出代價的!”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包藥來,走到桌前,將藥放在了酒壺裏,冷冷地道,“把它喝了,不然我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趙廷美和蕊兒均知趙光義不會放什麼好東西,一齊道:“不要!”李煜卻隻是淡淡一笑,走到桌邊,拿起了酒壺。趙光義道:“我可以告訴你,這壺裏是牽機,你有沒有膽量喝啊?”李煜不由冷笑一聲,他雖對牽機的殘忍也有所耳聞,但連那深入骨髓的亡國之痛都受了,難道還會怕牽機之毒?
李煜命裴厚德將箏琴取來,便舉起酒壺,將壺中的酒一飲而盡,隨手將酒壺擲在地上,接著,竟在廳中席地跪坐,調弦試音。此時,已是深夜,明月當空,皎光清清。抬頭仰望窗外的新月,雖隻一彎清淺,但上麵隱隱的暗紋,還是能勾起心底無限的遐想。
李煜平靜地坐在琴前,麵色沉寂得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又什麼事情也不會發生一般。他曾經看著一個個最愛的人相繼死去,心下悲哀,幾不自勝。然而,想不到,有一天,當自己麵對死亡時,心下竟會是這般的淡然。李煜隻覺得,自己很久都沒有這般平靜地欣賞過這美麗的月色,很久都沒有覺得那美好的故國往事,這般的觸手可及。看著看著,李煜笑了起來,不是自嘲,不是冷笑,而是最會心、最甜美的微笑。隻不過,太久的哀愁,還是給這微笑平添了幾分淒美。
琴弦調好,琴音清揚。李煜和樂而歌:“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東流。”天空悠遠無際,遠飄的曲聲亦仿若蒼天之無盡,悠揚地彌漫在夜色裏,灑滿整個人間大地。這一曲大概傾注了李煜一生的心血,琴聲哀婉繞梁,回響天地;歌聲如泣如訴,震撼人心。
閉目而聽,一幅幅畫卷展示著各自的哀愁:春紅嬌豔,秋月照人,卻是多少往事映在其中。風過樓閣,這,可是金陵之風?罷了,這一切的答案,不過都是故國的哀思。不然,何見雕欄映月,哪有朱顏已逝?千百年之後,留下的大概隻有不變的春水東流。其中,到底載了多少亙古不盡的愁恨,或許,已沒有人能夠說得上來,總之,這已成一曲千古絕唱。
趙廷美沉浸其中,心下感念其悲哀,不覺之中,眼裏已是淚光瑩然。趙光義卻無心去聽這古今動容之曲,他原本打算看著李煜毒發時的痛苦掙紮,才算解恨,可是現在他自己所中之毒已然發作,一陣刺骨的疼痛襲來,他已疼得臉上沒有半分血色,汗水涔涔而下。趙光義自是不願在李煜等人麵前示弱,當下,隻得滿心不甘地忍痛離去。
趙廷美雖在聽著這曲子,卻也絲毫不敢放鬆對趙光義的注意。趙光義一走,趙廷美便道:“裴公公,你可會解穴?”裴厚德撓著頭道:“小的不會武功。”趙廷美道:“沒事,你過來,在我胸口用力拍一記。”裴厚德一臉疑惑地“哦”了一聲,依言照做,趙廷美的穴道立時解開。原來,趙廷美剛才已然運功衝穴良久,再加上他本就武功不弱,自是輕而易舉地做到了借力解穴。
穴道一解,趙廷美便立即上前,封住李煜的幾處大穴。琴聲陡絕,潸然而泣良久的蕊兒,這才回過神來,有幾分驚訝地看著趙廷美。趙廷美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擲給蕊兒,道:“拿著它,快走,趕緊離開汴京城。”蕊兒尚未反應過來,兀自怔怔地愣了半晌,才緩緩地拾起令牌,神情卻仍是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