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四十二,相憐(1 / 2)

杏奴揭開蓋子,向小香爐內擲了把艾草,熏上了才要蓋時,不想錯了力道,一撥將那蓋子撥到了地上去,滴溜溜好一陣打轉,還虧得是銅器,不曾碎了。

湘蓮立在窗前正抽出鴛鴦寶劍來瞧,聽見聲響,一回身,拿劍尖點住,方才止了,又隻當他淘氣,忍不住皺眉罵了兩句蠢才。

杏奴便嘟著嘴,一麵仍將蓋子蓋上,一麵咕咕噥噥的說:“二爺近來脾氣越發大了,行動就肯給人臉子瞧,怪不得甄姑娘跟長寧姐姐都不敢搭理,本來麼,先前見著的時候,也還好好的,又是朋友,又是兄弟,竟是到了家,一聽人家是女孩兒,立時冷了臉子,話也沒了,這是甚麼道理?莫非一換了衣裳,她就不是她,你也不是你了?依我說,二爺自己眼拙,看不出來,倒還惱別人。”

扯出這一大篇話,聽得湘蓮又是氣,又是笑,一時忍不住罵,“糊塗東西,你倒是會猜。”杏奴見他笑,擰著脖子,也自嘻嘻的笑了,又問,“二爺難道不是這個意思?也是,咱們家自來沒有姐姐妹妹的,冷不丁遇著一個,二爺怕是不習慣。”

這話越發混帳了,湘蓮將劍鞘一磕,臉拉下來,誰知杏奴卻不怕他,還隻管說:“二爺別動不動就這麼著,我是沒甚麼,原是打小看慣了的,但教別人怎麼想?也虧得是甄姑娘,不計較,今兒還問我說,是不是咱們新換了地方,再有晚上竹葉梢子亂響,睡不安穩?又讓我拿了這個來,說是最能安神的,倘一時睡不著,或者醒了覺,熏上一點半點的,就狠管用。”說著,嗅了一口,又問湘蓮,“二爺覺著怎樣?”

湘蓮愣了愣,一時倒不好說甚麼,隻胡亂點個頭,一麵把劍拿在眼前,原來這鴛鴦劍乃是雌雄合體的兩把,原是他祖父的遺物,平常輕易不用,隻隨身收藏在劍囊裏,有閑暇才把玩一二,此時拿在手裏,見雌劍一麵塹著個鴛字,雄劍這麵塹著個鴦字,不覺並指輕輕一抹。

他自幼失怙無依,身邊也並無一個姊妹兄弟,隻一個嫡親的姑媽,偏又嫁的遠,再有族中諸人,也少有來往,並不親厚,雖有一眾朋友,不過閑時大家吃酒頑笑而已,說到真心相交,卻也並沒有幾個。

是以初見英蓮的時候,言談話語雖不多,卻頗有些惺惺相惜之意,再不想末了,這文弱少年竟是一女流,他雖浪蕩慣了,也知男女有別,不可太過親近的道理,況且他性子原本爽俠,從來隻同男兒混,並不慣與女孩子接交的,既存了這心思,自然疏遠起來。

那英蓮見他如此,自然也淡淡的,見了麵,不過寒暄客氣兩句,再不曾有當初一路上詩酒遊俠桃源別渡之類的話,湘蓮雖是爽俠不拘的性子,到底也覺出些無趣。

見他按著劍靶,隻是不語,杏奴骨碌著眼珠子,還待要說甚麼,不防湘蓮豁啷一聲,將劍送入鞘裏,然後一轉身,背著手下樓去了,杏奴悄的吐個舌頭,也忙笑嘻嘻追下去。

過了兩日,失眠的症狀果然好了,湘蓮心下稱奇,再見著英蓮,便不免有道謝的話,也許連他自己也未發覺,那語氣比之稍前,確有不同,英蓮雖則詫異了片刻,然略略一想,也就明白。

這晚吃了飯,正同士隱封氏在小涼亭子裏納涼呢,忽見湘蓮走來,封氏忙招呼他坐,英蓮又遞了把竹骨扇子到他手上,一麵笑問:“才摘了些果子打發長寧送去了,你可見著沒?”湘蓮笑道:“怎麼沒見?杏奴正吃著呢。”也就坐下來。

見石桌上現擷的新鮮瓜菜,另有枇杷青梅等物,都還不曾濯洗,湘蓮一時興起,便走去井台邊搖那轆轤,很快一桶水搖上來,先嚐了一口,竟是涼絲絲的甜。此時月光也如水般,明晃晃映著,附近不時響起兩聲蛙鳴蟬叫,卻不覺煩躁,反聽得人心頭一片清靜安寧。

封氏見他隻是愣著,忙喊說:“快過來吧,仔細井邊上滑,跌倒了,可不是頑的。”這才提了過來,英蓮將瓜果擇洗幹淨,重新盛入盤子裏,於是大家一麵吃,一麵說些話。

士隱自那日聽聞他當街救人的事後,心下對這少年也大生好感,湘蓮卻道:“不過湊巧撞上,稍稍援手罷了。”並不在意。士隱便點頭說:“到底是你老師的學生,性子雖天差地別,一個熱一個冷,行出事來,卻還是一個樣。”

說著,又唏噓起來,湘蓮不明所以,英蓮卻是一笑,“爹怕是又想起那年宋叔揮拳的事了。”士隱道:“可不是!不過想也是白想,那回卻是他揮錯了,自己挨打不算,還冤枉了別人。”

念起彼時情景,自己也笑了,又一指英蓮,向湘蓮道:“說來我們蓮丫頭,跟你還是同門呢,也是那年的事。”那年宋笙來甄家,指著還是周歲幼兒的她,說:“雖不能言,見我且笑,可見我們是有師徒之緣的了。”當時人人都道是頑笑,又何曾認真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