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2 / 3)

哭到後來,引弟反複叨念著“我是放不下寶寶——還一點沒有報答過爺娘啊……”

這讓三嬸更加不安起來,一邊替引弟擦眼淚一麵勸說道:“潮再大會退,風再狂會息,雨再猛會停,冰再堅會化。公公婆婆和寶根正在氣頭上,說幾句過頭話是難免的,你要忍著點。”

引弟邊抽泣邊說:“是心頭結的冰就難化,是胸中起的潮就難退,是屋裏生成的風雨就難停。一時的陣頭雨還好忍,日後沒完沒了的毛毛雨才真正蜇人心。

“還要我怎麼忍,他們又幾時忍讓過?實是寶根的病生得真,而且,成親前就已得病,可他們偏是一口咬定我是白虎星克男人,不是存心要欺我是什麼?

“父母嫁女已如潑個水,女人嫁到了婆家又能值幾個錢。就算我不是白板的身子,他們也自會找到各種各樣的因由,說你是掃帚星、蠍子星、禍殃根什麼的。三嬸,我算是悟明白了,歸根結底是我們女人不值錢。

“說什麼娘家、婆家、夫家,其實,女人在家中是難有根基的。男人煩了氣了火了,就信口讓你走,要人滾,女人會這樣嗎?女人能這樣嗎?女人敢這樣嗎?窮女人就更像是一棵淺根的狗尾巴草。

“在男人眼裏,女人不過是一塊白麵團。中意時,尚且想著圓就搓搓圓,想著扁就撳撳平。一旦認為手中的麵團‘餿’了,扔起來就絲毫不會可惜。

“三嬸,你想想,午後在橋頭若不是你而是寶根,他會像你一樣挺身而出嗎?”

痛定思痛,引弟不再流淚。

三嬸歎了口氣答話說:“是啊,男人頂多在外受人欺,做女人常常是裏外都要受人欺——不要說一個女人,就是一萬個女人,十萬個女人,也改變不了這世道——寶根雖病成了這樣……有寶寶在就有希望,眼睛看遠了就有活路。”三嬸不無擔心地啟發著。

引弟說:“換了別的女人,還有個廿年媳婦熬成婆的盼頭,我的盼頭在哪裏呢?寶根要是……我也就徹底完了……我算看透了,人不是命苦而窮的,而是窮了才命苦的。

“寶根病了幾年,病成這樣,好比一堆柴兩頭拔著燒,徐家再窮下去,還有什麼指望。寶寶的命怕是比我還要苦得多……多麼想寶寶大了有書讀啊,我才……”

三嬸不能不從心底裏讚歎引弟長遠的心思。不過,她又認為,想得太深太遠了也未必有益,特別是那種不切實際的空想,更容易誘人誤入歧路。

滿懷希望而落了空的人也就更容易滋生絕望,不能再看著她一錯再錯了。三嬸便對引弟說:“做做青草堆裏的磚頭翻身的夢本沒有什麼壞處,不過,凡事都要量力而行,重大的行動,更需要三思而行。

“你想想,你所想的做的,不但康家人徐家人會反對,而且與康家徐家無關的人也都會反對,能成功嗎?因此,落敗是自然的結果。

“你是個有心誌有心計的姑娘,想透了才不會太喪氣,眼下最要緊的是要找出化解苦難的良方來。”

聽過三嬸的勸慰,引弟理了理思緒後作了大段的陳述。

她說:“隻怪我求變的心思太真太急。不過,也正因為我知道別人都會竭力反對,我才一意孤行。我不是沒有想過,試了總比不試要好,做不成也未必盡是失敗,我就準備著不成功則成仁而寧為玉碎的。

“怪隻怪我太幼稚了,根本沒有想到,連康少爺這樣的有身份有地位的好人也會有人算計他。更沒想到會是栽在一個枕頭上的人的手裏,要不然,惡人也絕不會輕易就能得逞的。

“我雖然隻是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識的女人,可我自有我的夢想、我的追求。我想要的隻是一個既能風雨同舟共赴患難又能平等相待身心互交的漢子,這要求能算高嗎?寶根他給過我半點嗎?

“在漫長的煎熬中,允許我選擇的僅僅是含辛茹苦和忍辱負重。我隻想默默地把事做完,不論千辛萬苦,就當是還前世的債。心想,如數還清了債務,過幾天,哪怕隻是半天的舒心日子也好。

“可債務越背越重,舒心的日子越發遙遙無期。於是,在我的心靈世界裏,隻剩下放任一條路可走,並想當然地奢望著,也許隻有在這條路上,才能有一時的好心情。”

引弟抹一把眼淚繼續說:“當一個人曆經千辛萬苦獨自苦苦支撐幾乎絕望而遇到一個可以信賴可以托付的人真誠地向你伸出援助的手時,你難免不傾心感動而感激萬分的。

“就這樣,我天天感受著少爺那英俊、強健、正直、真誠、熱情、樂施好善、善解人意等成熟男人的各種可心可意之處而難以自拔。

“慢慢地,這些可心可意之處密密地交織在一起,像一張網一樣,無時無刻不籠在我的心頭,包裹了我的魂靈,使我漸漸地沉醉下去,直到無法回避,無力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