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瓦格納看見我之後喊了一聲。他把自己不平凡的大車停下來,我趕忙跳上去和他並排坐下。這時,人群已經簇擁著村蘇維埃主席走到自跑機前來了。
“公民,請下來吧,您被捕了1”主席說道。
突然,一陣小風吹過,掀起蒙著自跑車的呢子,驚叫聲在人群中響起,他們不由都搖晃了一下,仿佛不是一陣小風,而是一陣最猛烈的狂風吹到了他們身上。塔拉索芙娜的刺耳尖叫聲蓋過了所有人的聲音。這場混亂持續了好幾分鍾,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
瓦格納不動聲色地望著人群,抓住了方向盤,接著……人群比剛才更大聲地叫嚷起來,自跑機揚起一股塵土,就像有經驗的騎師勒馬讓馬後腿立起時揚起來的塵土一樣。然後,瓦格納就駕駛著自己的坐騎向山上急馳而去,根本不理會大嚷大叫的人群、蘇維埃主席和民警。民警撒腿就追,瓦格納拉了一下加速杆,自跑機輕鬆自如地開始飛速上坡。
民警落後了,但他不甘心自己的失敗,繼續跟在我們後麵追。幾分鍾後,我們已經越過了火車站,上了去莫斯科的公路,就在這時,身後傳來摩托車劈劈啪啪的聲音。顯然民警不知打哪兒搞到一輛摩托車,追上來了。瓦格納微微一笑。
“現在我讓您看看我的自跑機的全部優越性。”
他還保持原速,不理會越來越近的追蹤者。當民警幾乎追到我們的時候,瓦格納來了個急轉彎……不,不是什麼轉彎,而是一個普通汽車根本就做不到的大轉身。他突然刹住自跑機,把車身向右一轉,橫了過來,好象車子不但能往前跑,而且還能橫著跑似的。這一切發生得那樣突然,民警來不及刹車,從旁邊衝了過去。
但瓦格納對這一效果尚不滿意。他又把自跑機向前開去,很快就又跑到了民警的前頭,仿佛故意要氣氣他。
就在這時下開雨了。公路上出現了大片水窪,水嘩嘩地向公路兩旁相當深的排水溝裏流去。瓦格納把追蹤者放了過去,突然一個急轉彎橫在公路上,然後徑直朝著排水溝衝去。我不由不主地抓住了擋板,但我的這個措施實際上沒用。自跑機像一輛小坦克一樣順順當當地過了溝,開始在坑坑窪窪、溝溝坎坎的田野上跑了起來。
民警跟他的摩托車當然沒法再追我們了。他就是過一道溝也得把車摔爛了。
“您瞧見了吧?”瓦格納說道,他顯然對自己的發明感到自我陶醉。
“大棒啦!”我讚歎道。“不過這個自跑機是什麼結構,當他們看見您這輛車時,是什麼把他們嚇成那樣?”
“追兵拉在後麵啦,咱們現在可以談談了,”瓦格納說道。“您彎下腰把呢子掀開。”
我掀起呢子,不由驚訝地大叫一聲。呢子擋著的……是三雙赤裸的人腿。
“欣賞一下就行啦,”瓦格納笑著說道。“應該向民警同誌致意,他忠誠地履行了自己的職責。咱們回去,向當局代表投降吧。我們回別墅去,把所發生的一切都解釋清楚。我有證明文件證明,所有的手臂大腿全是我為了進行科學實驗從解剖實驗室裏拿來的。非常清楚,我沒有進行過任何謀殺。”
“不過,這些腿和那條轉動磨盤的手臂……”
“先等一等吧,”教授打斷了我的話,“現在得舉行投降儀式,然後我再講給您聽。”
當這一儀式進行完畢之後,瓦格納繼續坐著自跑機,在騎著摩托車的民警的押送之下開始了他的解釋:
“我簡單捷說。有人說,生命就是燃燒。然而最近對生命過程的觀察表明,並非如此。
“生命不是燃燒,但沒有燃燒生命不能長久持續。在肌肉中發現一種特殊物質——糖原,從化學的角度來看,它幾乎和砂糖沒有任何區別。在肌肉活動時由這種糖產生乳酸和熱量,也就是自由能量,計算表明,糖在轉化成1克乳酸時釋放出710焦耳熱量。這樣,肌肉的活動,如果願意的話也可以把這種活動稱作生命,產生於沒有氧化或是燃燒的情況下。不過,當工作的肌肉釋放熱量(能量)時出現了糖原,也就是說,沒有氧這些乳酸就不會消失,而肌肉也就不能繼續工作。但是,如果把疲勞的肌肉放到有氧的環境下,乳酸馬上會消失,氧被吸收,同時釋放出二氧化碳和熱量,同任何種類的燃燒完全相同。
“乳酸究竟到哪裏去了呢?它又重新變成了糖。隻是它的五分之一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這樣就可以說,肌肉是靠化學能進行工作的機器,這些能量產生於結構複雜的物質轉化為結構簡單的物質過程中化學勢能的丟失。也就是說,為了恢複肌肉的能量,必須供給它氧,在一定條件下所進行的實驗表明,在純氧環境中肌肉不會疲勞。
“我用從屍體上割下來的手臂大腿所搞的發明就是基於此。既然它們能從事有益的工作,幹嗎白白糟蹋掉呢?你們要知道,離開人體的器官可以生存相當長的時間,隻要用合適的方法維持它們的生命。它們可以繼續發揮其職能,也就是起它們通常要起的作用。人的肌肉是結構非常好的機器。為什麼不在它們的主人死後利用電流刺激它們進行工作呢?
“你們已經知道,我的肌肉也不知疲倦,但我和自己的肌肉疲勞進行鬥爭的方法略有不同,我發明了抗疲勞素。而我對磨坊裏的手臂和車子下麵的腿采取的是另外一種方法。首先我保證供給它們足夠的養分。用一種特殊的,和血液成分非常近似的生理溶液(注意:要富氧)來維持磨坊裏的手臂和這些腿的生存。充分供氧使這些肌肉不知疲倦。電流刺激使它們收縮。”
“那您為什麼要在磨坊裏豎起一根煙囪呢?”
“我擔心麵粉的飛塵會落到盛著生理溶液的器皿裏,使其濃度增加,不適合‘供養’手臂。另外還利用煙囪直接從空氣中提取氧氣。這也是我的一項發明,它可以使利用人體肌肉力量的成本大為降低。你們想想,我的發明有多麼廣闊的應用前景呀!逐漸地,所有的人都像我現在一樣,不知道什麼叫肌肉疲勞。人的勞動生產率將得到非同尋常的提高。但這還不算,我們還要讓死人工作。你們想一想,大自然花了幾百萬年才創造出人體這樣完美的機械,而死亡卻一下子就摧毀了這一台台優異的機器!難道這不是愚蠢嗎?如果我們不能完全戰勝死亡,那最低限度也要延長肌肉的工作期限。你們來想象一個用從人體上割下的手臂作為動力的工廠吧。”
“一副恐怖景象!”
“沒什麼。益處很快就會讓人以另外一副眼光來看待這一景象。我在磨坊裏放了一隻手。塔拉索芙娜嚇了一跳。但她得到的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歸根結底,她大概不會拒絕她故世的丈夫用自己的雙臂繼續幫助她吧……我們到了。”
雨停了,我們剛一進村,家家戶戶都有人跑出來,很快就把我們圍上了,“審訊”結束得很快。瓦格納拿出從莫斯科帶來的證明,他們就相信了。塔拉索芙娜請他盡快把死人手從她的磨坊裏拿走。她害怕這隻手說不定哪天晚上就會掐死她。況且現在也用不著這隻手臂了。一場大雨已經把小河灌得滿滿當當,她準備用水來代替死人手了。這隻手臂——盡管瓦格納一再抗議——還是拿到墓地埋起來了。
瓦格納就此篇故事寫道:
“對事實所作解釋相當正確。動物或是人的肌肉甚至在離開人體後,也的確具有一定的化學勢能儲備,因為它還擁有可供分解的材料。如果對這樣的肌肉進行電流刺激,它是可以完成一定動作的。肌肉活動後即出現乳酸。乳酸在氧化過程中消失,肌肉就又能活動。這樣,在純氧環境下,肌肉可以變得不知疲倦。關於不疲倦的肌肉實驗我的確在別墅裏做過。借助於電流,我的確使一條人手臂動了起來,甚至還做了幾個動作。實驗隻持續了幾分鍾,以後再進行這種實驗就是在實驗室裏進行了。但這種‘死後工作的肌肉’不可能有任何實際意義。得不償失——氧的價錢很貴。直接從空氣中獲取氧氣——就像肺從空氣中吸入氧氣一樣——隻不過是我的一個想法而已。可能日後我會利用到肺和心髒——發動機——的工作原理。您現在可以自己了解到這篇故事中哪些是科學,哪些是幻想。
瓦格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