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渡川淺淺地呼吸,眼珠在淡青的眼瞼下微顫。
“晚飯再叫你。”說完,寧霜城退了出去。他的手上還殘留著餘溫,鼻尖仍縈繞幾許那人身上特別的香味,久久不能散去。
晚飯時,夜渡川精神已經好了不少,連帶著菜也多吃了些,一條桂花魚倒是有半條是他吃的。吃完後,寧霜城道:“今晚有花燈會,小豆想去嗎?”
小豆用力點點頭,京師每半年會在城東舉行一次花燈夜遊會,由各貴族家輪流舉辦,與民同樂。之前寧霜城帶他去過兩次,那輝煌的燈火至今念念不忘。
今年這次花燈會輪到了雁飛家裏,他自己還隻是禁衛中的一個小頭領,但父親官拜左相,兄長司職工部侍郎,舅舅是太子太傅,說滿門顯貴並不為過。
既然是雁飛的場,寧霜城一定是要去捧一捧的。
“你也一起去看吧?”寧霜城又問夜渡川。
“我……”
“一起。”小豆輕聲說到,眼裏滿是期待。夜渡川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小豆,我怎麼覺得你現在更喜歡夜先生,不喜歡先生我了?”寧霜城故作不滿,小豆心裏清楚他是在打趣自己,也不上當,看看寧霜城,又看看夜渡川,低下頭偷偷抿著唇笑。
“咳,我去換衣裳,待會兒我們便走吧。”這樣的氣氛太過溫馨,夜渡川竟有些不習慣。
再下來的時候,夜渡川已換了一身妃紅白鶴紋的厚緞袍,更襯得膚色如玉。寧霜城則換下了家居常服,穿了一身黑底繡金鶴的華服,身姿挺拔,比之平時又多了幾分英氣與風流。
三人乘著馬車去到城東時,花燈會已經開始了。這次雁家辦得盛大,連著五條長街都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彩燈,照得夜空都呈現出暗紅的色彩,光影浮動,暗香盈袖,每條街上都擠滿了人,還有數不清的攤販,熱鬧非凡。夜渡川很久沒來過這種人多的場合,喧嘩聲鬧得他有些心煩,但見小豆和寧霜城都興致頗高,心道還是別拂了他們的興,於是也耐下性子,擠在人潮裏。
賣花花綠綠的泥人的攤位吸引了小豆,寧霜城陪著他挑,夜渡川就站在旁邊看著他們。
“這個好看。”小豆指了指一隻白鶴,寧霜城一看,果然做得栩栩如生,神態之間有仙氣。
“那就買下來。”他付了錢給老板,小豆得了那隻白鶴,居然轉手就送到了夜渡川的麵前,要送給他。寧霜城笑道:“小豆,你還學會了借花獻佛啊?”
夜渡川接過那隻白鶴,與他衣擺上的鶴紋倒也相稱,他溫聲道:“謝謝。”
“這可是我付的錢,你怎麼不謝我呢?”
“那還給你。”
“誒,別了,小豆會怨我的。”寧霜城擺擺手。
他的目光對上夜渡川那雙異於常人的金眸,忽然說不出話來。
夜渡川就那樣站著,四周便似開辟出了一個單獨的空間,任何聲音,任何人的目光都無法穿過。他一手拿著鶴,一手提了一隻剛才買的蓮花燈,身後喧嘩的人潮、流動的光影,仿佛成了他的背景。
清高傲然,絕世獨立。
寧霜城之前想,讓他來花燈會或許能多幾分人氣,可如今看來倒更顯出他的孤獨,不由得心裏一陣莫名的發緊。
“你怎麼了?”夜渡川問道。寧霜城回過神來,笑了笑,突然伸手拿過他手中的花燈,交給小豆拿著。然後右手牽起小豆,左手牽起夜渡川,將那雙冰涼的手握在寬大的手掌裏。
“人多,別走散了。”他說得那樣義正詞嚴,夜渡川看了看交握的手,又看了看寧霜城的臉,沒有說話。他本來就不如何懂得人情世故,隻覺得這樣牽著,暖意從手心一直沁到了心底,很舒服,於是也就任由這樣了。
“這就是你說得好地方?”夜渡川冷下臉,他是知道的,麵前的軟香閣是京師貴族們最喜歡的尋歡作樂的地方。最可氣的是,寧霜城竟然還帶小豆來。
“誒,別生氣,今天這裏已經被雁家包下來了,我是來見朋友的。”
“那你自己見,我和小豆回去了。”
“嘖,好歹你現在也是我老板,陪我見見朋友不是應該的麼?我保證絕對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
老板該陪助手見朋友麼?夜渡川猶豫了一下,他也就收過寧霜城這一個助手。
“我一個人去很沒麵子,真的。”
“你的麵子關我什麼事?”
兩人站在門口僵持不下,卻聽見二樓傳來了一個爽朗的聲音。
“霜城,小豆,你們可算來了!哎呀,無間主人竟然也在,快快快,上來一起玩啊!”
抬頭一看,原來是從二樓伸出頭來的雁飛。他這一嚷嚷,窗台邊頓時刷刷刷冒出好幾個人來,有些無間主人是見過的,常來店裏買東西。
“快上來呀!”大家一起招呼著,沒見過夜渡川的更是喊得熱情。
“你看,大家都很想見你……”寧霜城溫柔地笑著,拉著渾身僵硬的他走進了軟香閣。
二樓眼下正高朋滿座,但雁飛他們這些世家子弟單獨隔開了一間,供他們十來個人玩樂。三人一進去,數道熱烈的目光就直直落在了夜渡川身上,夜渡川抬眼一掃,一道熟悉身影撞入他的視線,他瞬間驚在原地。
“師兄?!”
那人本來在與旁邊的人說話,聽見夜渡川的聲音,也是一愣,突然就站了起來,衣擺還帶翻了桌上的銀果盤,動靜瞬間惹得眾人注目。
“渡川……”那男人眉目清秀,一身素白的道袍,他雖然沒有夜渡川那樣令人驚豔的美色,但氣質更加溫和成熟,尤其是一頭雪發,清聖非常,亦是難得的美人。他臉上滿是驚喜,輕呼:“竟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