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修電鋸(三)
我感冒了,戴著口罩和護耳的絨帽仍舊不住地打噴嚏,抱著個熱水袋耷拉著腦袋窩在沙發上。
鄭樹棠從樓下提了一袋子藥上來,最顯眼的是一大盒板藍根衝劑,我看見條件反射性的覺得口中發苦。“小鄭,真是對不起,耽誤你工作了吧?啊——阿嚏!”我忍不住再將身子縮得緊一點,手中的熱水袋好像也沒有該有的灼燙溫度。鄭樹棠對我擺了擺手,露出一個和他外表不符的、有點媚的笑容。他去廚房擰開旋鈕,灶台立刻躥出藍紫色的火苗,他熟練地燒著開水,隔著門的聲音有點朦朦朧朧:“不要緊,今天店裏事情比較少,請個半天也不礙事。”我心中一動,愧疚感更濃了,隻有道:“麻煩你了。”
在這個與家鄉相隔甚遠的北方城市,有一位非親非故也不是太熟識的鄰居來照顧生病的自己,我覺得很幸運。這也是,畢竟遠親不如近鄰嘛。
“小楓,聽說你感冒啦?”鐵門外傳來老王的聲音,“你這小身板,還真扛不住我們市的寒氣咧!”鄭樹棠聞聲從廚房裏麵出來,跑去開門。
沒料到進來的老王還有胡嫂,手上還提著水果蔬菜。這下我把怪異的表情收拾得一幹二淨,對他們笑道:“真是稀客啊。”胡嫂笑盈盈道:“林楓,你這是不是不歡迎我們呀?”我心中一暖,就差沒跳起來親自迎接了:“歡迎歡迎,哪有不歡迎的道理!看我還提什麼水果,快坐快坐。”
胡嫂笑著坐下,眼神不經意地掃過正準備進廚房鄭樹棠,神色有些奇怪,但那隻是轉瞬之間的事情,我都覺得自己看錯了。
老王來得匆匆,顯然是剛結束自己的工作,身上郵遞員的那套綠色工作服也沒換下,頭頂還沾著少許汗水,顯得有些狼狽。我和胡嫂閑扯了幾句,不經意地問起昨晚的事情:“老王,你看你這個辛苦的樣子,睡眠和身體才是最重要的。昨天是不是工作了一晚上啊?我昨天半夜都還看見你在衛生間裏鋸木頭,真是太辛苦了。”
意外的,老王對這個話題完全不避諱,反倒爽朗地笑了:“昨晚沒吵到你吧?我鋸木頭的時候總是把木屑弄得到處都是,家裏又沒有人幫忙打掃。衛生間地兒小,好打掃,還可以開浴霸,人老了總是看不清楚多少了。在衛生間裏刷漆也不會搞得滿屋子怪味兒,窗子一關聲音也不大,我都習慣了。”
原來是這樣嗎?我擤了下鼻涕,不知道為什麼,我簡直是本能地抱緊了熱水袋,身體從頭到腳都是冰涼的,好像怎麼都無法回暖升溫了。
胡嫂是聰明人,看見這個話題有些僵硬,立即把話頭挑了過去,說起坊間的趣事來。我們自然是迎合著,時不時還笑出聲來。
鄭樹棠隻請了半天假,老王和胡嫂也有自己的事情,先後離開了。我隻有一個人孤寂地窩在沙發上看電視,感冒帶來的耳鳴十分厲害,平時震耳欲聾的CD聲也隻是變得依稀可辨了。在這個平常的一天,我的鄰居們也是該幹什麼幹什麼:老王沒有再用電鋸鋸木頭,而是聽起收音機來。白冰下午有課。走廊上時不時閃過小艾活潑的身影,她就像一隻靈動的小獸,惹人喜愛。我樓上的那位依舊沒有任何動靜,直到下午六點半左右,我才聽見關門聲和他下樓不緊不慢的腳步聲,一聲聲就像踩在我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