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朱標醒來時,黎小姝已經鑽出了睡袋,正坐在供桌邊沿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一見他睜開眼睛,忙緋紅著臉把頭轉過去,輕聲說:“公子,你醒了?是不是奴婢把你吵醒的?”
朱標翻身爬起來,笑著說:“你哪裏吵了?你什麼時候坐到我身邊的我都不知道呢!對了,我告訴過你不要再叫‘公子’‘奴婢’的,怎麼一點都不聽話?再重申一遍:以後隻能喊我朱大哥,你自稱也隻能稱‘我’。我們之間是平等的,沒什麼高低貴賤之分,明白嗎?”
黎小姝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溫順地說:“我什麼都聽大哥的。以後我就是大哥的使喚丫頭,您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兩個人在神廟裏又度過了一天。但這一天卻是餓著肚皮過來的。那張小供桌上雖然還有一塊臘肉、一隻整雞,但都是生的,而且在上麵擺了兩三天,已經有了一點腐臭的味道。朱標雖然餓得兩眼昏花,但要他吃生肉還是無論如何下不了口。
天斷黑以後,朱標餓得實在不行了,有氣無力地對黎小姝說:“妹子,這樣下去不行。等下你大哥沒被老虎吃掉,卻活生生餓死在這座破廟中,變成鬼還是個餓死鬼,多冤啦!我看這樣,我們現在趁天黑偷偷摸回你家去,神不知鬼不覺的躲起來。到明天正好三天,你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出去見人了。”
黎小姝是女孩子,抗饑餓的能力遠比朱標強,並不覺得怎麼餓,但見朱標那副皺眉捂肚的難受模樣,生怕他餓出什麼毛病來,猶豫了一下,便答應了他的要求。
從神廟到村子裏要翻過一座小山坡。朱標知道這附近經常有野獸出沒,所以從背包裏拿出了一把手槍,裝上消音器,一路上借著明亮的月光,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動靜。
在快要爬到山坡頂部時,朱標忽然發現前麵的草叢一陣晃動。跟著傳來“沙沙”的動物走動的聲音。他生怕是老虎之類的大野獸,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對準草叢中就是“噗噗”幾槍。隻聽草叢裏發出“哢嚓”的動物倒地壓斷樹枝的聲音,走過去用強光手電一照,卻是一隻牛犢般大的黃色麂子,在脖子和腿部各中了一槍,腿還在一蹬一蹬地試圖站起來。
黎小姝見他隻是抬一抬手,十幾米外草叢中的麂子就倒在地上,驚奇地盯著他手裏那塊藍幽幽的鐵塊,不知道他耍的是什麼法術。還有,他手裏那隻會發光的圓筒也使她覺得不可思議。
朱標又朝麂子頭部開了一槍,轉頭問黎小姝:“你們這裏的野獸怎麼都是這麼大的個?昨天早晨被我打死的那隻老虎比成年黃牛體型還大,這隻麂子看上去像牛犢子。難道都是吃了‘豬快長’長大的?”
黎小姝不知道“豬快長”是什麼,說:“我們村裏的牛比那隻老虎大多了。大哥,我們還是快走吧,別被人碰到了。”
在村子西頭一間土坯房內,一對中年夫妻正在如豆的油燈下淚眼相對,無語地承受著失去愛女的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忽然,板門外傳來“篤篤篤”的敲門聲,跟著一個脆脆的嗓門在門外輕聲喊:“父親,母親,開開門,我是小姝!”
中年婦女像打了雞血般從矮凳上一蹦而起,撲到門邊,扒開門閂,用顫抖的聲音問:“小姝,我苦命的女兒。是你嗎?真是你嗎?”
黎小姝撲進母親懷中,委屈和傷心的淚水控製不住地從秀麗的臉頰上滾滾而落……
當黎小姝的父母得知他們的寶貝女兒是朱標從虎口中救出來的時候,兩口子忽然雙雙跪下,不停地向朱標磕頭。
朱標手足無措地想去扶起他們,卻被黎小姝緊緊地挽住了胳膊,隻好連連說:“叔叔,阿姨,你們快起來。這麼重的禮我可承受不起!”
夫妻兩爬起來後,見自己的女兒仍是緊緊地依偎著朱標,一點也不避嫌,大概猜出了一點什麼,彼此交換了一下會意的眼色,便恭恭敬敬地請朱標坐。
朱標見他們如此客氣,心想再怎麼說現在他們年紀比自己大得多,如再這樣對自己磕磕拜拜的,於心不安啊。於是便笑著說:“叔叔,阿姨,你們千萬別這樣客氣。我和小姝是兄妹,你們就是我的長輩,要叩頭,隻能我給你們叩。”
說完學著古裝電視劇裏麵那些讀書相公的動作,抱拳對著他們做了一個揖,雖然有點不倫不類,倒也難為他了。
當黎小姝的父母知道女兒的救命恩人姓朱以後,神色間更加恭敬,一口一個“官人”,喊得朱標爆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從黎小姝的父母口中,朱標驚訝地得之:整個大明王朝兩千餘萬人口,居然隻有十一個姓,而且每個姓都代表了擁有這個姓的人的社會等級和地位:第一等人姓朱(這個用屁股也想象得到),稱為“宗元”,地位最尊崇,朝廷按月發放錢糧祿米,就跟清朝的八旗子弟一樣;第二等人稱為“勳元”,有十個姓,分別是徐、方、劉、黃、齊、卓、盧、景、茅、胡。這一階層的人可以參加科考做官,也可以買田買土做地主,但不能從事倡、優、隸、卒等所謂的下作行業,即使入伍當兵,進去也必須要是一個小小的官;第三等人姓黎,稱為“庶元”,凡不屬以上十一姓,又承認自己是大明國子民的,便通通隻能姓黎,不可再改為別的姓。“庶元”階層的人不能參加科舉考試,不能做官,連小小的保甲長都隻能由十姓的人擔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