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鬆屹立於北界玖玹山係之中,天來峰之上。天來峰中,白雲依山,欣風叩林;一座仙闕,通體泛白,似雲非雲,似煙非煙;一座畫樓,丹柱綠瓦,騰雲駕霧,聚靄連霏;二樓架於高岩之上,立於翠嶺之中,一白一紅,一高一低,一左一右,仙音縹緲。
天來峰之外,散落著另外八座小山:鵬垂山、凝煙山、月秋山、歸陽山、瞻雲頂、彤雲頂、幽篁峰、落雲峰——這九座山峰以天來峰為中心,盤踞在北界玖玹山係之中,為薄雲觀所居。
其中,落雲峰為兩座並立的小峰組成,兩座小峰在山腰有落雲石橋相連,石橋之中有泉水滲出,聚成輕流小瀑,款款而降,於半空中化為雲霧,其美絕倫。其下有清潭,名為落雲澗,幽幽皚皚。
此時,落雲澗邊,一位輕衣素身,抱琴而坐,一位雲篷鶴氅,執劍而立。
執劍人剛要行禮拜見,卻聽那抱琴人說道,“我已不是薄雲觀弟子,你不必行禮。”
而執劍人像是沒聽見一樣,依然跪下拜倒,道,“弟子蟬影,拜見師父。”
良久,那抱琴人隻是背對而坐,偶爾輕撫琴弦,並未說一句話。
隻聽蟬影問候道,“九年未見……師父消瘦了不少。”
“嗯……是大不如前了。”抱琴人的聲音猶如流水般細膩,帶著些許歎息,“我看你現在堂堂相貌,卻是更勝從前了。”
他並沒有回頭,卻仿佛親眼看著蟬影一般。
“徒兒已經不是從前的小孩子了,”蟬影笑道,“不過與現在相比,徒兒更是懷念那個時候……”
琴音回蕩,合著沙沙作響的水聲,經久不絕。
又過了許久,抱琴人道,“這次與你相見,隻因近日才聽聞九年前你中了落寞穀的幻魘草。”
蟬影愣了愣,垂首答道,“師父知道了?”
“這些年我尚且不能顧暇自身,也沒能回薄雲觀看看你。”抱琴人歎了口氣,又疑惑道,“你是如何得罪了落寞穀的?”
蟬影聞言,立刻抬起了頭,眼裏波光炯炯,“落寞穀那個姓謝的女人,她辱罵師父。”又低下頭,輕聲道,“旁人欺我罵我我能忍,但罵師父就不行。”
“……”抱琴人有那麼一瞬的僵持,後又細聲道,“幻魘草能讓人心生魔念,若是遇上薄雲觀弟子體內的雲妖,豈不是雪上加霜……隻是我看你氣色尚好,並不像被幻魘草害過?”
蟬影搖搖頭,道,“掌門替我封印住了心魔。”
琴聲戛然而止,那一瞬,抱琴人眼裏閃過一絲驚慮,他喃喃道,“蘇然還真是大膽……”將心魔與雲妖封鎖在體內,雖然能讓人暫得安寧,可長此以往,二者會衍生出雲魔。這雲魔一出,便是連玄冰也救不了啊。蘇然他明明知曉此事,卻還有如此舉措,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師父?”蟬影瞧著眼前那位靜坐不語,便問道,“師父不用擔心,徒兒這不好好的嘛。”
抱琴人問道,“這些年,你可有暴怒異常過?”
蟬影額頭冒著細密的汗珠,尷尬之色溢於言表。他扭捏了半天,才慚愧道,“前些年,徒兒想去長雲山找師父,沒想到被風雨堂的人纏上了。徒兒一怒之下,殺光了他們所有人,還……還殺了沿途幾戶人家。不過風雨堂的人也實在可惡,尤其是那幾個為首的弟子,明明就是窩囊廢還要裝出一副副為民除害的麵孔……”
瞧著蟬影逐漸變紅的雙眼,抱琴人揚手一揮,一陣琴波便鋪展而去,像一瓢冷水潑在蟬影麵上,立刻將其喚醒。
心魔和雲妖已經開始作祟了麼……而蟬影仿佛還蒙在鼓裏。
謝丁霜向來狠辣,給了蟬影一記幻魘草卻並無追殺,而蘇然明明知曉此事,卻明知故犯封印了蟬影的心魔。一切仿佛是謝丁霜和蘇然的共謀,莫不是他們還覬覦著雲魔之力吧!
這個想法如驚雷一樣劈過腦海。隻是可憐了蟬影,莫名其妙就為人魚肉,做了別人的墊腳石。
“——咦?”漫天高山流水中,隻聽這一輕巧地聲音響起。但見那青霧濛濛之中,金絲縛輕雲,盤發黃金縷,一抹金晃晃的身影婷婷浮出,驚訝道,“哎呀,瞧瞧人家遇見誰啦!”
聞聲,蟬影立刻擋在抱琴人前麵,不快地問道,“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