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戮靈遺孤(5)(1 / 3)

趙真回到院中又跪了多時才去喚醒何采清。何采清知道實情又數次昏厥,趙真隻得強忍悲憤去撫慰妹妹。趙真兄妹連夜找來草席將趙氏、周氏收斂,期間見到地上那嶽休明留下的銀錢,趙真撿起遠遠扔了出去。晚間兄妹二人躲在半截土牆之後相擁而眠,一夜間五內如焚,數度驚醒。次日天明,趙真兄妹用木車將趙、周二人遺骸拉到墳場,掘墓刻碑。何采清幾次攔著下葬,最後哭得累了才不再攔阻。立了墳頭,兄妹二人跪拜墳前,趙真卻又嘔血昏厥,直至天黑才醒來,他帶著妹妹回到家中,搬開碎瓦,椽木找來些吃食。如此一連過了兩日,兄妹二人心緒稍平,覺得村中寂靜無聲,全然不似往日喧鬧的景象。趙真兄妹遇到村東的黃三爺,一問得知,村中又有多人被殺,村人早已盡數逃走,黃三爺年過八旬,故土難離,索性聽天由命,留在村中。趙真決定離開桑榆村,何采清一向聽哥哥吩咐,隨哥哥出了村子。二人未曾遠離桑榆村,不辨道路,便是趙真記得當年同母親來到桑榆村的途徑,多年間早已景物大變,辨不清方向,常常走入荒山野嶺。

趙真兄妹路上多以乞討為生,若在山中行走,便搜尋些堅果帶在身上,好在其時深秋,各種果品成熟,得來倒也不難。到了冬日,趙真兄妹便找尋一些小獸洞穴所在,將其洞中備冬食物取為己用,倒也顧不得那小獸日後如何活命了。若運氣好也偶爾捕到兔子、野鼠之類的小獸,兄妹便可美餐一頓,而大多時日卻是忍饑挨餓。如此顛沛流離走了一年多,又到了冬月。這一日北方之地由深夜時分普降大雪,趙真兄妹在一處淺洞中躲避了一晚,次日天明大雪雖停,卻是勁風如刀,積雪被風卷起,飛舞彌漫,難以視遠,便是有冬日覓食的鳥獸也懼風雪之烈,忍饑挨餓,不敢離巢。趙、何二人饑餓難忍,不得已離開洞穴尋找吃食。積雪甚深,不見道路,趙真跌跌絆絆走了兩個時辰,大口喘息,已是體力難支。

何采清勉力湊近哥哥耳畔說道:“哥……哥哥……哥哥歇會兒吧。”

趙真停步說道:“清兒,哥……哥哥不累,你……你別說話,省些氣力……我們再走遠些,等遇到了人家,哥……哥哥給清兒討些吃的……”說時已累得急喘不止。

何采清見到哥哥脖頸之上的十數道傷痕,不禁又難過起來,心道:“自從離家,哥哥不知挨了多少打,受了多少苦,每次討來吃食,我若不吃,哥哥便不吃……那一日哥哥討了半塊餅,有幾個壞小子過來爭搶,哥哥同他們打鬥起來,雖打退了那幾個壞小子,哥哥頸上也受了傷,流了不少的血。燒餅也隻剩下一小塊,哥哥硬是讓給我吃……還有這臉上的傷是後來討飯時被主人所打,那個壞蛋還放狗咬傷了哥哥的腿……這一年多的時日,哥哥舊痛未消,又添新傷,僅是臉上便有這許多傷,身上的傷更不知有多少了……哥哥也三日沒吃東西了,還背著我走了這麼遠……”想時淚水撲簌簌地落下,心痛不已,又見哥哥的臉凍得紫紅一片,勉力伸出雙手捂在哥哥臉頰之上。

趙真道:“哥哥不冷,清兒快將手藏起來!”

那少女不聽。

趙真心疼妹妹,佯怒道:“清兒不聽話,哥哥要生氣了!”

何采清急得嗚咽起來,說道:“哥哥不生氣……哥……哥哥不生氣……嗚嗚……嗚嗚……”雙手卻不肯收回半分。

何采清與哥哥情義至深,記憶中從未聽到哥哥對自己說過半點責言怒語,此時見哥哥情狀,自是知道哥哥太過疼愛自己才故作惱怒。她心下感激、疼惜哥哥,故而哭泣。實則趙真剛才裝腔作勢於外人聽來也是毫無半點怒意,卻是流露滿心的愛護,便是如此,趙真也暗責自己不該說那樣的言語,隨後笑道:“清兒別哭,哥……哥哥不生氣怎麼行,不生氣便沒了氣,沒氣便死了!”

何采清破涕為笑,將頭倚在哥哥背上。

趙真強忍體虛力乏,朗聲道:“清……清兒,哥哥唱曲給你聽。”

何采清聞聽大笑起來,說道:“以……以往嬸嬸教授奏琴吟唱,詩詞文章,哥哥最是不……不喜歡,隻是哥哥聰明,奏琴、文章學得一向比清兒好,隻是……隻是這詠唱之技,哥哥可就……哈哈哈……”

趙真母親頗通文墨、琴藝,閑暇之時便傳授給兩個孩子。

趙真一笑,朗聲唱了起來,非但聲調大多離譜,更在低音處無聲,中音如牛吼,高音如哀號,難聽之極。那少女笑得喘不過氣來,連連央求哥哥住口。如此一來,二人精神稍振,略減饑渴之苦。那少年繼續向前行進,想著快些尋到一戶人家給妹妹討要些吃食。又走了一程,趙真聽不到妹妹笑聲,呼喚也不見回應,急忙放下妹妹,但見何采清雙目緊閉,呼吸微弱,失去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