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歐陽修作品選(13)(3 / 3)

餘既略論帝王世次而見《本紀》之失,猶謂文、武與紂相去十五、六世,其繆較然不疑。而堯、舜、禹之世相去不遠,尚冀其理有可通,乃複以《尚書》、《孟子》、孔安國、皇甫謐諸書,參考其壽數長短,而尤乖戾不能合也。

據《書》及諸說雲堯壽一百一十六歲,舜壽一百一十二歲,禹壽百歲。堯年十六即位,在位七十年。年八十六始得舜而試之,二年乃使攝政。時舜年三十,居試、攝通三十年而堯崩。舜服堯喪三年畢,乃即位,在位五十年而崩。方舜在位三十三年命禹攝政,凡十七年而舜崩。禹服舜喪三年畢,乃即位,在位十年而崩。由是言之,當堯得舜之時,堯年八十六,舜年三十。以此推而上之,是堯年五十七已見四世之玄孫生一歲矣。舜居試、攝及在位通八十二年,而禹壽百歲。以禹百年之間推而上之,禹即位及居舜喪通十三年,又在舜朝八十二年,通九十五年,則當舜攝、試之初年禹才六歲。是舜為玄孫年三十時,見四世之高祖方生六歲矣。至於舜娶堯二女,據圖為曾祖姑。雖古遠世異,與今容有不同,然人倫之理乃萬世之常道,必不錯亂顛倒之如此。然則諸家世次,壽數長短之說,聖《經》之所不著者,皆不足信也決矣。

韻總序

工於為弓而不能射,羿與逢蒙,天下之善射者也;奚仲工於為車而不能禦,王良、造父,天下之善禦者也。此荀卿子所謂藝之至者不兩能,信哉。儒者學乎聖人,聖人之道直以簡。然至其曲而暢之,以通天下之理,以究陰陽、天地、人鬼、事物之變化,君臣、父子、吉凶、生死凡人之大倫,則六經不能盡其說,而七十子與孟軻、荀、楊之徒各極其辯而莫能殫焉。夫以孔子之好學,而其所道者自堯、舜而後則詳之,其前蓋略而弗道,其亦有所不暇者歟?儒之學者,信哉遠且大而用功多,則其有所不暇者宜也。文字之為學,儒者之所用也。其為精也,有聲形曲直毫厘之別,音響清濁相生之類,五方言語風俗之殊。故儒者莫暇精之,其有精者,則往往不能乎其他。足以學者莫肯舍其所事而盡心乎此,所謂不兩能者也,必待乎用心專者而或能之,然後儒者有以取焉。

洛僧鑒聿,為《韻總》五篇,推子母輕重之法以定四聲,考求前儒之失,辯正五方之訛。顧其用心之精,可謂人於忽微,若櫛之於發,績之於絲,雖細且多而條理不亂。儒之學者,莫能難也。鑒聿通於《易》,能知大演之數,又學乎陰陽、地理、黃帝、岐伯之書,其尤盡心者《韻總》也。

世本儒家子,少為浮圖,入武當山。往來江漢之旁十餘年,不妄與人交,有不可其意,雖王公大人亦莫肯顧,聞士有一藝,雖千裏必求之,介然有古獨行之節,所謂用心專者也,宜其學必至焉耳。浮圖之書行乎世者數百萬言,其文字雜以夷、夏,讀者罕得其真,往往就而正焉。鑒聿之書非獨有取於吾儒,亦欲傳於其徒也。

外製集序〔慶曆五年〕

慶曆三年春,丞相呂夷簡病,不能朝。上既更用大臣,銳意天下事,始用諫官、禦史疏,追還夏竦製書,既而召韓琦、範仲淹於陝西,又除富弼樞密副使。弼、仲淹、琦皆惶恐頓首,辭讓至五六不已。手詔趣琦等就道甚急,而弼方且入求對以辭,不得見,遣中貴人趣送閣門,使即受命。嗚呼!觀琦等之所以讓,上之所以用琦等者,可謂聖賢相遭,萬世一遇,而君臣之際、何其盛也!

於是時,天下之士孰不願為材邪,顧予何人,亦與其選。夏四月,召自滑台,入諫院。冬十二月,拜右正言、知製誥。是時夏人雖數請命,而西師尚未解嚴。京東累歲盜賊,最後王倫暴起沂州,轉劫江淮之間,而張海、郭貌山等亦起商、鄧,以驚京西。州縣之吏多不稱職,而民弊矣。天子方慨然勸農桑,興學校,破去前例以不次用人。哀民困而欲除其吏,知磨勘法久之弊,而思別材不肖以進賢能。患百職之不修,而申行賞罰之信,蓋欲修法度矣。予時雖掌誥命,猶在諫職,常得奏事殿中,從容盡聞天子所以更張庶事、憂閔元元而勞心求治之意。退得載於製書,以諷曉訓敕在位者。然予方與修祖宗故事,又修起居注,又修編敕,日與同舍論議,治文書所省不一,而除目所下,率不一二時,已迫丞相出。故不得專一思慮,工文字,以盡導天子難諭之意,而複誥命於三代之文。嗟夫!學者文章見用於世鮮矣,況得施於朝廷而又遭人主致治之盛。若修之鄙,使竭其材猶恐不稱,而況不能專一其職,此予所以常遺恨於斯文也。

明年秋,予出為河北轉運使。又明年春,權知成德軍事。事少間,發響所作製草而閱之,雖不能盡載明天子之意,於其所述百得一二,足以章示後世。蓋王者之訓在焉,豈以予文之鄙而廢也。於是錄之為三卷。予自直閣下,直八十始滿。不數日,奉使河東。

還,即以來河北。故其所作,才一百五十餘篇雲。三月二十一日序。

禮部唱和詩序〔嘉祐二年〕

嘉祐二年春,予幸得從五人者於尚書禮部,考天下所貢士,凡六千五百人。蓋絕不通人者五十日,乃於其間,時相與作為古律長短歌詩雜言,庶幾所謂群居燕處言談之文,亦所以宣其底滯而忘其倦怠也。故其為言易而近,擇而不精。然綱繆反複,若斷若續,而時發於奇怪,雜以詼嘲笑謔,及其至也,往往亦造於精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