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精彩的往往是超越了生理而深入心理的,其中關於怕老婆的故事常常比較深刻。尤其是把矛頭指向地位比較高的人,如知識分子、達官貴人的,就特別雋永,雖曆千年而不減其生命。有一則是這樣的:
唐代中令王鐸,平日很怕老婆。黃巢造反時,他帶兵鎮守諸宮,身邊隻帶姬妾,而不帶夫人。一日有人來報:“夫人就要來了。”王鐸聞言大驚:
“黃巢從南麵逼近,夫人又從北方悻悻而來,情況緊急,如何是好?”
手下人說:“還不如投降黃巢呢!”眾人哄堂大笑。
這個笑話的精彩之處在於三個方麵:第一,把怕老婆的程度大大誇張了。在聽到老婆要來時,居然把怕老婆和怕造反的大軍相提並論;第二,把怕老婆的程度誇張到比怕造反的武裝軍隊更為嚴重的地步;第三,所有這一切都不是直接說出來的,而是通過投降黃巢的結果讓讀者去想象其原因的。
不和諧的詩
現代漢語中有打油詩的說法,說的是滑稽調笑的詩體。打油詩這個體裁是由一個真實的人名來的。在明朝四川詩人楊慎的《升庵外集》中記載著:唐朝南陽,有一個姓張名打油的讀書人,喜歡作滑稽、調笑的詩。最著名的是一首形容下雪的詩:
江上一籠統,
井上一窟窿。
黃狗身上白,
白狗身上腫。
這首詩因為把下雪這樣充滿詩意的景象和狗聯係在一起,因而顯得滑稽。其實,他的打油詩,並不止這麼一種風格。還有兩首也是很有味道的。其中之一同樣是詠雪的,題在官衙的牆壁上:
六出飄飄降九霄,
街前街後盡瓊瑤。
有朝一日天晴了——
使掃帚的使掃帚,使鍬的使鍬。
另外一首是寫南陽被叛軍包圍,官方正向各處求救兵的:
天兵百萬下南陽,
也無救兵也無糧。
有朝一日城破了——
哭爹的哭爹,哭娘的哭娘。
張打油的這兩首詩之所以成為打油的一體,就是因為它顯而易見的不和諧。首先,在第三句以後,突然改變了節奏和風格,一下子從五七言的歌詠調子變成了說白的調子,形成了一種頓挫之感;其次,最後兩句的通俗,甚至粗俗,與前三句文雅的風格完全相反,形成了文雅和粗俗的錯位。
囿於實用
中國古代的笑話書,當然有不少好東西,但是總的說來,往往是機智多於幽默。機智能逗人笑,但很難令人莞爾而良久沉吟。有這樣一則故事:
某甲向某乙借貸若幹,言明二分利息。到期不還,某乙乃致函索取。甲乃先還少許,過數月續還若幹。積一年餘,還清本金,但未還利息。並告之曰:本金分文不欠,所叨光者,利息而已。
這個借出債款的人很是惱火,但未發作。不久就向這位某甲借了一件綢緞袍子。長久避而不見。過數月,以一尺綢緞還之。
致書曰:“所借尊衣先還一袖。”數月後又送上三尺綢緞,致書曰:“再還一襟。”積二年餘,悉數將袍子之表裏料還清。並告之曰:“所借尊衣,不少分寸,所叨光者,成衣匠之價耳。”
這樣的故事,雖然不能不說有趣,但是離得幽默的情趣還差得很遠。
幽默的價值是超越實用價值的,超越了物欲情趣才能交流和共享,這裏是對於對方物質上的損害,有損於情趣的共享。幽默的情趣是寬容的,而在這裏,是針鋒相對的。幽默是無聲交流,將自己的進攻變成對方的頓悟,而這裏,恰恰是變本加厲的報複。正是由於這三點,這樣的故事,局限於維護自身物質利益的機智,而與情趣的無聲共享和頓悟不可同日而語。
八文錢的酒宴
有這樣一則古代笑話:
一個秀才想留自己的朋友吃飯,搜盡衣囊,隻找到八文錢,頗有一點窘。家裏的老仆人說,八文錢挺夠的了。秀才樂得讓他去操辦。老仆人拿六文錢買了兩個雞蛋,剩下的兩文錢,一文買了韭菜,一文買了豆渣。
第一道菜上來,是碧綠的韭菜上鋪著兩個蛋黃。老仆人說:“此菜雖然不名貴,但卻有個雅名,叫做‘兩個黃鸝鳴翠柳’。”
客人一笑。
第二道菜上來,是韭菜上麵鋪著蛋白。
老仆人又說了:“這一道菜雖然也不算名貴,但也有個雅名,叫做‘一行白鷺上青天’。”
客人又報以微笑。
第三道菜上來,是一盤炒豆渣。
老仆人說:“這也有雅名,叫做‘窗含西嶺千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