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本是一個人的事情,正如當初一個人來的那樣,那份孤獨可以給自己源源不斷的鼓勵,可我卻因為本來就不會存在身邊的那個人,而悵然若失。
楓樹林已經沒了葉子,我卻再也看不見夢從那裏離去的背影……“司機,停車,我就在這下。”明知道是徒勞求索,明知道是無底的深淵,我卻還是照著她當初離開時的樣子,前行,仿佛就陪在記憶中那個夢的身邊。
她家會在哪?應該在附近,不過那也沒用,我不會知道,就算知道了家門,也進不去她的心門。“阿……嚏!”就不該做傻事,在這大風天繞了一大圈,我怎麼那麼沒出息?拎著所有的行李,當從外到裏涼透了的時候,才知道,一步,是多麼的不易。我攔了一輛出租車,把行李扔進了後備箱,直接閉上眼睛,癱在了後排:“新柳……”我被自己的眷戀打倒了,難過……
“龍,回來啦,來我幫你拿行李。”家裏烏煙瘴氣,“不用,我自己就行。”剛要進去“咳,咳。”煙又把我逼了出來。“你別開門,我冷。”我爸抱怨了。“你不抽煙我開什麼門。”看著這樣的家心裏更煩。把行李扔到了門外,一屁股坐在了行李上,也不管外麵多冷了。一切都夠了。“你愛來進不進,我正研究號呢……”說著我爸進了裏屋。過了一小會,心差不多凍透了。問自己,我到底為什麼要活著?好好學習就能學出媳婦了?我連他麼處對象都不會。你教我啊?還是能給我做個榜樣?我以後他麼就跟你過啊?守著你的煙,讓我的肺跟你的一樣?每天晚上打呼嚕,叫我天天不睡覺陪著你晚上聽?都二十年了,我怎麼還沒被你折騰死呢?
找不到多看他一眼的理由,就算他是我爸。煙沒了,我把行李放在炕上。扔下一句話:“我晚上不在這睡了,去我姥家。”
摔門而出,輕鬆地往山的方向前進。姥姥家肯定很暖和。
我姥當年已經88了,是一個非常善良,非常勤勞,非常心靈手巧的小腳老太太。跟著姥爺從山東來的,光我幾歲起記事的時候,她就已經帶著假牙套了,操持著家裏的衣食,姥爺是一個非常嚴肅、正直、一絲不苟的人,在他們家附近的一個印染廠上班,是個技術工人,據說也是廠裏的頂梁柱,在老爺的追悼會上,我確實看到了數不清的人。他沒有等到香港回歸,但我替他守在電視機前,帶著思念看完了。
說起來,當初上小學,扔了半年的作業都沒寫的我,對考試這種東西是深惡痛絕的。隻為了能在長輩麵前得到些讚許才不得不違心地聽話罷了。直到有一次,成績已經爛的不能再爛了,那個人見人愛的小孩被家裏任何一個長輩看見了都會指責,似乎大家都開始不喜歡我了。父親是個船員,留下一個我在大姑家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那是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我住在一個到處爬滿各種蟲子的小屋裏,苦中作樂地每天陶醉在老師罰的作業中,一直到十點、十一點……一直到摳門吝嗇的姑父心疼自己的電費錢為止。然而卻意想不到的在那年考進了班裏的前三名,那時候,家長對成績看重的程度是讓孩子們無法理解的。看著第四名的那個經常被老師表揚的女生痛哭欲絕,以及那些所謂好孩子的家長們異樣的眼神:就你?一個衣衫不整,埋了吧汰沒事竟被老師罰站,坐在最前排單間雅座當看門童,被人瞧不起的窮小子,也能考出第三名?似乎論資排輩怎麼地也輪不到我。而最諷刺的是前兩名也不是本班的,而是剛從外校轉來的。旁邊一直纏繞在良心和人情之間的班主任老師很為難地解釋著:“這孩子爹媽離婚,都不在身邊,一直是……所以……”我無心去聽她是如何替我向各位家長辯解的,仿佛像自己做錯了一樣,那些所謂的“重點培養”背後的各種好處有時候讓還留有人格底線的班主任也不厭其煩。隨性的我心裏隻甩給老師一句:你都多餘跟他們廢話!他們都知道些什麼?
拿著這樣的成績再回去見家裏人,都立馬翻出笑臉誇我是好孩子,真好……然後沒過幾秒又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情,沒工夫理我了。隻有姥爺,家裏最嚴肅,不管對我這個差了七十多歲的外甥狗,還是自己的兒女都有錯必究的姥爺,整個家教和規矩的執法者聽到我的成績後,臉上露出了我從來沒見過的開心,永遠無法忘記……
第三你就這麼開心?於是我心裏下了一個承諾:下次考一個更好的,帶給你看。也正好可以繼續刺激刺激那些家長的神經。然而我卻再也沒能見到姥爺滿足的笑臉。
“誰呀?”
“我,龍。”
“你怎麼來了?”
“我來怎麼了?”這就是第一句,我媽給我的第一句。
“艾,我真不希望你來,你以後沒事別老來。”
“你當我樂意看你啊!我家實在太冷了,沒暖氣,我爸老抽煙,晚上還打呼嚕,根本沒法在那睡覺,這一冬我就打算在這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