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沒有想象的那麼順利。
去藥師觀的一路很平順,觀內雖然還算周全,可觀外早已被圍的水泄不通。
尉遲漠孤身潛行去狼牙軍後方,燒毀糧草,製造混亂。樂霓裳則扮做村婦混入俘虜中間,見機救人。
從救下的人口中得知,狼牙軍已經取道紫薇山八陣圖,在那裏養老的退伍老兵全被屠戮,目的隻怕是要從側翼偷襲。
李歸雁看著那些為了失去的親人和戰友嚎啕痛哭的似曾相識的臉,自己卻兩眼幹涸,連哭都哭不出來。他本來是反對尉遲夫婦倆涉險的,卻被向來老實的明教弟子給訓斥了。尉遲漠那雙翠色的眸子滿是怒意,抬手推了李歸雁一把,指著晨光和狼煙後麵隱隱可見的樓閣。
“天策,在那裏!”
他很慢的,很少有的,說了很長的一段話。
“嶽丈視你為子,霓裳也把你當作兄長崇敬,他們為了家人,甘願以身冒險。我,到底還是怨恨你的。怨你讓我的妻兒不得安寧,恨你在他們心中如此之重……嶽丈教我: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誌也。你也是我的家人。沒有人能眼睜睜的看著家人痛苦。你若心有愧疚,就別停下來!”
李歸雁無言以對,隻能焦灼的等待時機。正當他幾乎要按耐不住的時候,一匹棗紅馬突然闖入觀內。
那馬看來是經過劇烈奔襲的,已經筋疲力盡,嘴邊都是白沫,將將跑到石階前猛地前腿一軟,跪倒在地。騎在上麵的人直接滾下了馬背,觀內眾人忙迎上去,發現是個受傷極重的中年兵士。
中年兵士背心上插著一枝羽箭,看露出的箭杆長度,肺肯定是已經被穿透了。兵士流出的血洇濕了地麵,卻無人敢去拔,隻怕這箭一拔出來就會立時要了他的命。
李歸雁趕緊拿了個碎了一角的碗舀了些水給他喂下去:“哪個營的?叫什麼?”
那中年兵士大半張臉都被血跡掩蓋,他渙散的眼神遊移到了李歸雁臉上,已經混沌無光的眼睛裏又亮了起來:“……校尉!李校尉!”
李歸雁認不出兵士是誰,兵士卻認出了他。這個重傷垂危的漢子嗚嗚的哭了起來,冰冷僵硬的手一把攥住李歸雁的手腕,力道大的人生疼。
“……你果然回……來了……無忌營的弟兄都……信……校尉……不會叛變……”
李歸雁用力咬緊了牙關,還是感到了眼睛一陣灼熱,他啞著嗓子,嘴唇微微哆嗦著道:“先好好休息,別說話了。”
中年兵士搖搖頭,使出最後的力氣從懷裏掏出了一塊寫著血書的破布,塞進了李歸雁的手裏。
“校尉……去羽獵營……去找……長孫敬……天策兒郎生死……攸關!務……務必送達!”中年兵士死死地瞪著他,張開了嘴,麵色由青變白,刹那前還是生氣勃勃的一張臉,此刻竟已變成個如同骷髏,他嘴.巴張張合合,輕輕的用氣音說道:“校尉別怕……旗……還在呢……”
那雙手滑落至地,漫長又短暫的靜謐中,李歸雁隻來得及抓住血書的手指微顫的合上那雙無法瞑目的眼睛,低垂著頭看著腕上青色的手印,卻說不出一個字。拖著兵士回來的棗紅馬彎下脖子用頭頂了頂自己已經沒了氣息的主人,一聲哀嘶,抽搐了幾下,跟著倒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