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娶妻當娶祁連鈺。誰能想到那混不吝的大衍君主三年前的一句玩笑話,如今卻成了真。隻道是世事無常。

*

農曆一月末。

細雨朦朦。連著下了幾天的雨,灰暗的顏色籠罩大地。實在是影響人的心情。

江北的天氣濕冷,粘膩的濕氣順著衣衫往內攀爬,饒是祁湛體魄強盛,身上的傷口也好得緩慢。

牢獄之內是枯草和在角落裏吱吱叫的老鼠,身上的衣衫還是一個月前的。他一向瑰色的唇沒了半點顏色,就這麼病懨懨的倚在冰涼的牆角。

傷口悶悶的疼。也是他底子好,換做身體薄弱的人被這般的作踐,早就沒了性命。

陳舊的黴味混著血腥味直撲麵門。

守獄的將士剛要說點什麼:“大監,汙穢……”

春福擺了擺手,麵不改色的走了進去。臨門一腳,他還在想著君主的態度。

這婚事莫名的有些兒戲。春福隻是偶爾提了一嘴,當時心情還算不錯的君主便隨口應了下來。隻當是個有趣的消遣。饒是他在身旁伺候了那麼多年,也摸不透對方的心思。

繁雜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進來的一行宮裝打扮的侍從,一套的婚娶服飾分別托舉在他們手上。

身不由己階下囚。那抹紅映在了祁湛眼裏,穿在了身上。

他著了喜服,蒙了蓋頭,拖著沉重的桎梏一步一步走進了封的嚴實的喜轎裏。至此,再無東楚戰神祁連鈺,隻有大衍寵妃祁“明珠”。

喜轎趁著夜色,抬進了宮裏。

祁湛的最後一戰本是大捷,但遭人暗算,中了暗箭,跌落戰馬。他本以為必死無疑,但沒想到從江東到大衍的國都,一路上跋山涉水月餘,直至被投進大獄,都沒有人要取他性命。

怪哉!

雖無性命之憂,但身上總是下了太多的迷藥。他腦子昏昏沉沉的,身上的筋骨也歇的酸痛。偶有清醒時會碰見來查看他傷勢的軍醫,隻是清醒一瞬,便再也見不著了。

直到前日倆獄卒送飯時閑談,他才明白始末。

大衍的少年君主要娶他為妃。甚好。比取他首級掛於城牆之上更辱人名譽。

豎子年齡不大,心眼倒是不少。

說起大衍的少年君主,荒唐事可以講個一天一夜不帶停的。最為荒唐的還是三年前的元宵佳宴上。彼時大衍和東楚還未開戰,但形勢嚴峻,迫在眉睫。

霄燈宴上,不知是誰說“某某姝色無雙,傾世佳人”。少年君王談笑間反駁,“要論絕色,東楚戰神,要論經緯,蘭陵縣令,娶妻當娶祁連鈺。”

祁湛十三入仕,時任蘭陵縣令。十五棄文從武,繼承侯府家業,戍守邊關。

其中意味,自是昭昭。

經文要義,晦澀難懂的文章自有讀書人拜讀,這等風月消息老少皆宜,不消半月便傳到大江南北——

還有“絕色”祁連鈺耳中。

彼時那人十二。隻是玩笑話,又何必當真。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祁湛的衣袍是時下最流行的嫁娶衣袍,金線勾勒,尊貴無比。但是單薄,喜轎雖四麵閉合,但擋不住帶著濕意的料峭春風。

香甜的味道從蓋頭下纏纏綿綿的飄湧進來。

他手腳綿軟,情況有些不妙,是迷香。

*

花瓶碎裂的聲音讓江安昏沉的意識驟然清醒過來。

“幹事不利索的東西!堵住嘴,拖下去——”溫潤的聲音帶著些厲色。

衣物磨砂地麵的聲音逐漸遠去,室內趨於平靜。

江安手裏還握著朱筆,濃烈的朱紅色滴落在奏疏上,他擱置一旁。抬眸,屋裏的陳設皆是陌生的,金石玉器無一不精致。他揉了揉眉心,這算什麼事啊!

春福問:“王上,可是又頭痛了?”

江安:“無礙。倒杯茶來。”

手上的奏疏上寫著“大衍新曆五年”。這個日期真的很讓人陌生。但是印璽上的內容確實是他熟悉的圖案。畢竟,是他熬生熬死畫的圖,更何況江安還抽象的在上麵搞的他的防偽標識,沒想到這個也在,這下真的是化成灰他都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