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切都召喚沉思的決斷與勇毅。倘若人們成功領受沉思,完成自我教化,沉思生活就在人與自然的原初關聯中完成人之本質。
人們在沉思生活中身處何種生存境地?在我們自以為占有的一切物與關係中什麼才真正屬於自己?人們果真隻有以占有物與關係的方式來體證自身存在嗎?世間意義本身就在於本真生活。
我們自己又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作為思想者的人們僅能在詮釋思想中完成沉思生活,詮釋思想成為人們的生存處境。它在作為有限性的個體中呈現為自身與思想的意義問題。在思想中,人們與本真生存碰麵。人類曆史的根據源於生存領會。生存的原初領會先於概念。現代性以概念作為領會存在的基礎。人們的原初生存棄絕以概念領會存在,他們讓生存領會自然降臨在生活之中。或許人們往往以現代性的名義將本真生存徹底遺忘,故而他們更需要思想的返回,返回並非複古,返回即實踐沉思生活。它意在揭示現代性未思的本質,它引導著現代性的生成。倘若失卻引導的關注,則現代性在命運必然處成為揚棄的玩物。這種引導歸於道德節製而非智慧炫耀,它注明兩種生存原則的差異性。
人們在詮釋之言辭中築就沉思,在沉思中完成本真生活,尋覓拯救之道。沉思生活本身以悖論方式現身於光天化日之下。但人們在沉思生活中必將自身及時代性問題引導出來,並從此學會生活,作為自由德性者行進在天地之間。
在沉思生活中,我自己完全能夠在追憶舊事的靈魂中豎立路標,以此紀念過往心靈的蹤跡和引以為珍的時光。它以激蕩的言辭和自在的片斷成為自身棲身之所。
天性之資令我不能如思想天才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地占據思想領地,在現實性中敞露自己的無所不能。天性注定我歸於流—蕩的邊緣人,無名的沉默者。但心靈湛露依然在沉默中向我端呈,自己依然在靈魂中珍藏過往的友誼與愛、哀愁與愉悅、彷徨與希望、死亡與生命。我依然可以期待將來的某朝,在必然命運的霞光下,自己以決然的力量挺立在人群之中,至少我們可以在期待中迎來自身本質的轉換。
作為夢中人的我如癡如醉地迷戀深居簡出、幽篁自足的本真生活。或許一陣微風、一縷炊煙、一片發黃的落葉就充盈自己的整個心靈。上天垂憐!自己有幸在淳樸心靈中,看風起雲湧,任花開花謝。在本真生活的催促下,我決意逃離自己生於其間的社會洞穴,猶如破繭彩蝶迎接新生的曙光與朝露,在身無長物中觀望社會洞穴的卑賤勝利,在靈魂愉悅間迎領將來的時光。盡管沉思生活並未整全地顯現在自己的個體生命中,盡管憂鬱焦灼的心靈時常遭受幽暗與虛無的無情戲弄,在言辭深淵中苟延殘喘,但冥冥的天命仍然熱情地召喚著我向作為根據的自在天地靠近。在本己生活中,我們將最終禁得起詩人勇氣和哲人根據的無情追問。
回想起來,蝸居滬上六載,除卻偶或能在自由交往的人們的友誼光照中聊以度日外,自己並未真正向外界敞開,外界也從未向作為無名者的人敞開自身。心間全無話語權力的旨趣,抑鬱與反諷早已侵蝕掉信手一揮應者雲集的豪情,自己在思之孤途中作為無名的沉默者而自我陶醉,真正領悟了“孤燈明月自相隨”的生存處境。盡管將自己封閉在作為片斷的言辭世界,無力讓作為思想印痕的作品現身,使之成為眾人談資和世間通行證,卻又在惶然間倍感在自身靈魂中實現命運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