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一聲驚訝聲中，媽媽不敢相信地快步走了過來，在小佳麵前蹲下。
小佳一動不動地看著媽媽，眼裏帶著疏離——一點也不討人喜歡——
“小佳？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兒子的幹淨清爽女兒的全身髒亂，這反差太大，讓她都沒法馬上適應過來。
小佳緊抿著嘴，繼續一動不動地盯著媽媽，她的肩膀被媽媽抓得好緊。
“媽媽，外公外婆不讓小佳上幼兒園。”哥哥竟然也會告狀。
“不去上幼兒園，不去上幼兒園那幹什麼，在家裏幹活嗎？”
“女孩子讀書沒用，還是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裏幫忙比較好。”外公開口，語氣裏卻是有點心虛，底氣不是咋的足。
“爸，這是什麼話呢，什麼叫女孩子讀書沒用，”媽媽一聽，便急了，“這都什麼時代了還這種思想。”
“女孩子不早晚都是別人家的嗎？”
“誰說的，我不就還是我們家的？！”
這話一出，外公原本還有點底氣不足的，下一秒竟衝媽媽大聲斥責：“就是因為讓你讀書才會釀成今天這種局麵，兩個孩子有娘生沒爹養的你以為是在往我們臉上貼金是嗎？都要沒臉見人了！”說完，便憤憤地走進屋裏，留下兩小一大站在外麵。
誰也沒有見過，這個平日裏溫和的老人發過這麼大的脾氣。
良久，媽媽才做出動作。
“我們進去吧。”媽媽有氣無力道，走上前去，提起她的行李。
小佳雙手下意識伸出，卻僅僅隻是那麼一瞬間。
11
媽媽的到來，就像是給老女人注入新力量般，房間裏傳來陣陣久違的咒罵聲。
“你回來幹什麼？！回來氣死我嗎？你怎麼不死在外麵幹脆！”
“孩子難得回來，你就少說兩句。”
“難得回來？你以為我不知道她回來是為什麼？不就是回來送我終的嗎？”
“少說兩句吧！”
“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憑什麼，我上輩子是做了什麼孽，做牛做馬的把這麼一個孩子拉扯長大，好吃好喝地伺候，還供她上大學，結果呢？她都拿什麼報答我！給我帶了兩個沒有姓的野種回來！”
“這話讓孩子聽見怎麼辦。”
“他們才不是沒有姓的孩子，他們是我的孩子，我的姓就是他們的姓……”
“你就少說兩句，你看你媽都這樣了。”
“我還不能罵你了不成！你說你沒幹什麼丟人現眼的勾當這兩個野種是哪來的？！生一個就已經夠丟人了，竟然還生兩個，你母豬嗎？”
“別再說我的孩子是野種了，媽！”
“你給我閉嘴，誰是你媽，我還丟不起這臉！”
“為什麼我一回來媽你就要這樣！”
“孩子，你先出去，讓你媽休息。”
“我還精神得很呢，沒這麼早死！”
“你先出去！”
媽媽從裏頭跑了出來，臉上是滿滿不甘的淚水。隨她出來的，是還沒終止的喊罵。
“你有本事你就勾一個跑不掉的，別在這裏還讓我們給你帶孩子！”
“好啦，孩子都出去了你就別再說了。”
“怎麼，還不讓我說，我在你家操勞了大半輩子還不能說幾句不成！”
12
小佳和哥哥坐在椅子上，今天的飯菜好豐盛，都是外公為了媽媽特地加的菜。
原來，媽媽是一個上得了廳堂，卻下不了廚房的人。
小佳也不知道為什麼，和哥哥弄僵了，平日裏兩個一湊到一塊便會話個不停的兄妹，此刻竟一句話也不說地坐著，對著桌子上的飯菜各自心思。
應該說是哥哥一直在找機會和小佳說話，可小佳一點也沒有理他。從來都沒有過的感覺，窒得小佳的心情好不起來。
兩個孩子不是沒聽見大人的爭吵，他們同時往走出門來的媽媽那邊瞧去。
媽媽垂著頭，臉上寫盡疲憊劃滿淚，發現兩個孩子正往她這邊瞧時，她趕緊擦了擦臉，理了理發，強打起精神亮出她很蹩腳的笑容。
“看看今天有什麼好吃的，哇！好香哦，你們外公的廚藝總是這麼厲害，好，我們就先開動吧。”
媽媽坐下來，動起筷子，夾起這個又夾起那個地一直往兩個孩子的碗裏放，不一會兒，兩個孩子的碗裏便堆起了一座小山。
“媽媽，你也吃。”哥哥夾了一塊魚往媽媽的碗裏放去。
“小誠真乖。”媽媽感動地撫摸哥哥的腦袋。
小佳一聲不吭地吃飯，說真的，這是她有史以來吃過的最豐盛的飯菜，卻也是她吃過的，最無味的飯菜。
裏頭傳來不絕如縷的喊罵聲，外頭的人卻能吃飯吃得這麼平靜，也算是難得的奇觀了。
13
媽媽的到來，比起老女人的生病臥床，給小佳帶來的變化更大。
媽媽不讓小佳早起，不許她洗衣服，不讓她洗碗燒水，一切的活兒就像被人吸入的氧氣一樣，吐出來變成二氧化碳後就沒了。
現在，小佳每天隻要穿著媽媽帶來的新衣服，做著同齡孩子應該做的事……玩。
可村裏又有誰會想跟她玩，她又肯接受誰呢？
於是，小佳從一個要忙一整天的丫頭，變成了世界上最清閑的孩子，真的是很不習慣。
於是，哥哥便偷偷帶著她到幼兒園裏。
在這裏，小佳才真的見識和體會到孩童時候的陽光開朗。
每個小朋友都像一張白紙一樣，單純，快樂，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因為大家都喜歡她哥哥，所以她的出現，一下子就成了大家關注的焦點。
“小佳是小誠的妹妹嗎？”
“和小誠真的好像哦。”
“是雙胞胎是嗎？”
“那小佳知道小誠最喜歡什麼東西嗎？”
“小佳，我們一起玩吧。”
“小佳，你好厲害，你的力氣好大！”
大家都喜歡並接受著小佳，一點一點的，讓有點自閉的她終於開始有了5歲小孩的開心笑容。
天真，淘氣，可愛，單純，還有一點小嬌氣，這絕對是上帝送給這群小天使們最美好的禮物。
哥哥偷偷把小佳帶到幼兒園的事，當然在不到幾個鍾頭後就成了最光明的一件事，幼兒園的老師哪裏會沒發現。
“小佳是我的妹妹。”辦公室裏，哥哥是這麼對老師說的。
老師無奈地看著這個園子裏最出眾的小孩，“老師知道，但小誠的妹妹畢竟不是這個園子裏的小朋友啊。”
哥哥懂裝不懂的，“妹妹隻是來呆幾天，這幾天家裏很忙，媽媽說要過幾天後才能幫妹妹辦入學，所以就先讓妹妹來這裏適應環境了。”
老師聽著。
“如果我妹妹不喜歡這裏的話，那媽媽就不讓她讀這間幼兒園了，我也要跟著妹妹換學校，媽媽說，我和妹妹同間幼兒園的話會比較方便。”
“別。”老師聽著不禁叫了一聲。唉，失態了。
這偏遠農村的幼兒園，說真的，招生一點都不容易，能多一個便是一個。再說，小誠現在可是他們幼兒園裏的活招牌，多少小朋友是因為要和他做朋友才來這間幼兒園的，這麼一個小寶貝他們怎麼可能舍得送給其他學校呢。
“好，就先讓你妹妹在這裏呆著，如果你妹妹喜歡這裏你可得告訴老師哦。”
“好，謝謝老師，老師你人真好。”
被這麼一個小孩子誇，老師當然是笑開了花，一手遮著她咧得很誇張的嘴，一手忙揮揮呼，“哪裏，哪裏。”當然當然，哈……
搞定老師後，小佳在幼兒園的出現便順理成章啦。
“哥哥，這荷包蛋沾了醬油就變得好好吃哦。”小佳和哥哥坐在同桌位上，同大家一起品嚐他們的午餐。
小佳不經意的一句話，立刻引起小教室裏不小的騷動。
“小佳喜歡的話我這塊也給你。”
“小佳喜歡荷包蛋嗎？”
“那小佳喜不喜歡牛奶，我家有好多牛奶，明天我多帶一點來。”
……
說真的，才沒過幾天，小佳的受歡迎程度已經不遜於哥哥。
老師看在眼裏，喜在心裏。看來這對兄妹都很出色。
“不用了，你們吃吧，不然下午會餓的。”
“沒事，我媽媽還讓我帶餅幹來了，小佳小誠，你們要不要？”
“小佳，等一下我們去玩翹翹板好不好。”
“不行，小佳要和我玩積木。”
14
也是在這幾天裏，小佳和哥哥對他們這個突然出現的媽媽有了很全麵的認識。
不會下廚，洗碗還會把碗打破，洗衣服會把衣服弄丟。一切的家務事，在經過媽媽的手後，變得更加難以收拾，而這攤子往往就交給再也不能閑下來了的外公。
外公都會忍不住問媽媽：“你書都讀到哪裏去啦，怎麼這些都不會。”
媽媽會像一隻心虛的小兔子，吐了吐舌頭，然後跑出去找她的兩個小寶貝了。
書？她當然是讀到腦子裏去啦。
再說了，她讀的可是怎麼加減乘除，怎麼設計方案的金融學呀。從小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即使母親多麼的喋喋不休，她就是死活不肯幹活，把時間全獻給學業，並在獎學金和父親背地裏的幫助下成功上了大學，之在後一家大企業兼職。
雖然後麵出現了一些不開心的大插曲，她也換了工作，但現在不都好了嗎？
老天爺還送給她兩個小寶貝，這不也算是對她所受的委屈的補償了嗎？
說真的，她本來就是一個樂天派的人，在遭受天打雷劈後，隻要有一點點陽光，她就能夠雨過天晴。
床榻上。
“媽媽，你會走嗎？”小佳窩在媽媽的懷裏，孩子的天真讓她忘了前幾天自己心裏鬧的矛盾，小佳已經習慣了貪婪地窩在媽媽的懷裏撒嬌不起來。
媽媽的懷抱好香，有茉莉花的味道，好好聞好舒服，一不小心，瞌睡蟲就會跑過來找小佳了。
“媽媽會永遠在你們身邊，看著我的小寶貝一點一點長大，不再和你們分開了。”她已經錯過了許多，不想再錯過了。
一左一右窩在媽媽懷裏的兩個小孩笑得好甜蜜，不一會兒便進了夢鄉。
媽媽雙手有節律地拍著兩個孩子的背，心裏早在回來之前便有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