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莊公跨過夫人所在的院門,見夫人與一位陌生人在馬前說話,見到他來,大家都過來迎他。魯莊公與齊使互施禮後,便問:此馬是你家主公送來的?夫人趕緊告訴他,除了這匹馬,還有許多昂貴的山珍海味哩!魯莊公好馬,他走向馬,仔細觀看後問齊使:這就是汗血馬吧?
齊使詫異,很快平靜下來,他知道麵前這人一眼能識出什麼馬,可見沒有什麼能糊弄住他,便直言道:是的。
夫人問:此馬好嗎?可惜隻有一匹,如果多的話,就可以配您的乘駕。
夫人之言差矣!魯莊公說,這樣的好馬應該是最好的戰騎。你看這馬,被毛濃密,毛色複雜;身軀粗壯結實,四肢堅實有力;頭大額寬,胸廓深長,腿短,關節、肌腱發達。魯莊公上前拍拍馬臉,笑道,多清秀啊,耳朵短,頸細長,稍揚起,耆甲高,胸銷窄。你再看它的後肢,常呈現刀狀。可見它耐勞,不畏寒冷,能適應極粗放的飼養管理,生命力極強,能夠在艱苦惡劣的條件下生存。在戰場上不驚不乍,勇猛無比,曆來是一種良好的軍馬。隻可惜……
齊使與魯夫人都急切地問:可惜什麼呢?
魯莊公問:為什麼要劁呢?做種馬多好。劁了,就隻能按夫人的話說,配乘啦!
齊使一怔,暗自驚歎,但他很快腦子轉過彎,回道:依我淺薄的見識回答魯君。劁後的馬是否能在戰場上發揮更大的威力?
魯莊公笑笑:可見你真是文人,沒有武將之膚啊!說著,對夫人道:人獸同理,雄性沒有了,還有什麼爆發力?隻能拉拉夫人您的手,連感覺都不會有啦!
夫人對齊使慍怒道:你家主公是我夫君的娘舅,焉能如此!
齊使緊張起來,一時無語。突然想到臨行前管仲的耳語,趕緊施禮,準備陳述。魯莊公把手一揚道:不必說了。如果擱我身上,我也會這樣做的。一匹汗血馬,十年後就是一支勁旅!那是什麼戰鬥力?罷了。娘舅送我這馬,告訴我,他作為上國已經具備了許多做上國的條件,讓我為他自豪與驕傲嘛,這也是喜訊啊!來人,按魯國最高禮儀接待。
四
依魯國的禮儀接待完畢,魯莊公拉著齊使的手親自將齊使引到賓席,然後才回到自己的主席上。眾人都看到了,明白魯莊公的態度。落座後,魯莊公問:使者前來,有事吧?
齊使道:我家主公隨著年齡增長,親情越來越濃,想邀魯侯和夫人夏天時一起到齊國觀社。魯侯應該看得出,現在的齊侯與他父兄們完全不同。魯莊公點頭道:這一點從柯邑會盟就看出了,他是挑得起天下最重擔子的人選。齊使又說:我家相國按照主公的意誌一步步走和諧天下的“尊王攘夷”之路,能靠和諧之道的,決不動武!齊國經相國的治理,已經積累了天下最多的財富,夠天下諸侯在我國訪親探友白吃白喝白玩到想離開時為止……
哦——魯莊公笑笑,詼諧道,意思很好,說法不妥,哪能說是白吃白喝白玩呢?
齊使趕緊道歉:在下才疏學淺,請魯侯原諒,並傳達齊侯的觀社邀請。
魯莊公環視滿朝文武,示意大家議論決斷。
一朝文武開始議論起來,先是小聲,漸漸聲音大起來,爭議也就放開了。就在多數人認為走親戚觀社也屬正常時,曹劌出列大聲道:不可!
這一聲,如雷落地。整個朝堂都被震驚,瞬時鴉雀無聲。
曹劌正詞奏道:“不可。夫禮,所以整民也。故會以訓上下之則,製財用之節;朝之正班爵之義,帥長幼之序;征伐以討其為然。王有巡守,以大習之。非是,君不舉矣。君舉必書,書而不法,後嗣何觀?”[4]
魯莊公自然明白曹劌的“好意”:這個觀社是去不得的,他齊侯不像你們說的搞麥熟季節的民間慶豐收,而是想在你麵前擺他的威風——搞一次軍事演習,嚇唬嚇唬你。這還不算,還要記到齊國的曆史裏,讓後人看。魯莊公的看法正好與曹劌相左,他的想法是,齊魯兩國多年來的爭鬥在齊桓公與管仲時代變成了“禮尚往來”,這個可喜的局麵應當維護。曹劌在長勺之戰、柯邑會盟中為魯國挽回損失,但也同時造就了齊侯的輝煌。多虧母親在世時將齊魯關係緊緊係在她的紐帶上,才沒出現什麼大的變化。她不在了,實力遠不如齊的魯國,在目前形勢下,若再依曹劌去做,勢必要吃大虧!眼下應該是修睦,而不是把齊魯關係重新拉回到爭鬥不休的時代。他的這個心情,朝堂之上的人都看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