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她,忽然問:“那個賴秀英是你何人?”
她一怔:“她,她是民女的母親。是,是閔家的一個洗衣婢女。”
我又一怔,萬萬料不到她母親居然也跟我的母親一樣隻是家裏的一個洗衣婢女。神思一恍惚,眼前跪著的人仿佛便成了當日走投無路跟母親一起跪在殷家大門前的我。
小小的人兒,因為活不下去了才不得已回頭求老爺太太再賞一口飯吃。那樣無助跟狼狽的感覺,此生此世我絕不會忘懷片刻!
阿香指尖的老繭,以前也曾經滿布在我的指尖。那是因為終日浸泡在冷水中漿洗衣服所形成的痕跡。若不是後來我得以伺候微月,這雙手恐怕也要如阿香一般的老繭遍布。
瞧著她分外瘦削的身影在我眼前跪著,額頭上不斷的有鮮血滲下來,那一刻同樣的場景在我眼前閃現,我終於忍不住,輕聲道:“你起來吧。”
短短四個字便是答應要保全她,她一怔,猛然抬起頭來狂熱的盯著我,似乎不敢相信我說的話一樣。
“小主……”文繡終於忍不住走上前來要說些什麼,卻被我淡淡看了一眼,“我自己的事情,我自有分寸。”
文繡不敢多嘴了,隻得低頭轉到一邊去。
阿香掙紮著站了起來,我瞧見她額間那淋漓的鮮血,終是從袖管裏掏出了自己的手帕遞給她:“擦擦吧,都是血。”
“多謝姐姐……”她接過錦帕,眼淚又忍不住落了下來,“姐姐對我這樣的好,阿香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樣報答姐姐……”
“閔柔。從今之後,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阿香這個人。原先的阿香已經死了,活下來的,隻是閔柔而已。懂了嗎?”我輕聲說。
她點點頭:“閔柔懂了,閔柔知道了。從今之後,世界上沒有阿香,隻有閔柔。”
“你懂了便好了。我今日救了你,並不是多麼的好心好意,也不是可憐你。而是因為你自己有可以利用的價值,若是你沒有可以利用的價值,我又何必要救你?所以你今日能活下來完全是因為你自己有能耐,不是因為任何人。”我淡淡的說,話語中不帶一絲感情。
她淒楚一笑:“閔柔入宮以來,步步為營,時時小心。可仍然被鬥遍體鱗傷,傷痕累累。很多時候我都問自己,這樣活著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麼。以前我還能明確的告訴自己,是為了出人頭地,有朝一日我也能揚眉吐氣,再也不用是一個伺候人的小丫鬟。可是如今我卻越來越覺得疲憊。姐姐,你能否告訴閔柔,在這皇宮中生存下去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我搖搖頭,眉間蕩起一股冷意:“我不能告訴你,因為我也不知道答案。可是我可以告訴你的是,如果我們死了,除了我們自己跟我們在乎的人,沒有第二個人會為你掉眼淚的。既然死了也不會讓仇者快,那麼隻有好好地活著。懂了嗎?”
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我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閔夫人的屍體,對閔柔道:“今天的事情我就當沒有看見,待會我離開之後你該知道如何處理。”
閔柔點點頭:“我知道,姐姐不用擔心。”
“我仍然會在鍾粹宮那邊,你待會便也早些回去吧。閔夫人不見了,皇上肯定會派人尋找的。這玉帶河水通往外麵,也許她的屍首會在外麵被人發現也說不定。”我淡淡說完,便沒有再理會閔柔,仍然讓文繡扶著去往鍾粹宮了。
嫋嫋婷婷地來到鍾粹宮,我平和的麵容是一顆略顯慌亂的心。但是也隻是略顯慌亂而已,眼看著眾人都陪在自己的母親身邊,有說有笑的,似乎沒有人注意到我去了哪裏。
我自去一邊坐下,有小宮女立刻捧上茶來,隻是那茶杯還沒遞到我的跟前早被文繡一把端了過去。
我是不在外麵吃茶的,最主要就是怕外麵的茶裏不幹淨。其實各宮的娘娘們也大多有這個戒備心,隻是不如我跟皇後表現得這樣明顯。畢竟我們的位份在那裏定了,有了足夠的地位才能這樣明目張膽的例外。
說到皇後,我不禁看向了大殿裏,卻發現沒有她的蹤影。
“皇後呢?”我問一直在這裏候著的付德海。
“皇後跟她母親一起出去了,許是去了鳳藻宮吧。也有其他幾個娘娘們都帶著自己的母親去自己的宮殿了。畢竟在自己的地方談談心也是比較輕鬆的。母女很長時間沒見,灑灑熱淚也是好的。”付德海沉穩道。
我點點頭,深吸一口氣,看了看外麵。果然見閔柔從外麵慢慢走進來,一些小主見了她便多餘問了一句:“咦,閔貴人,你的母親呢?剛才不是鸞昭儀帶著你的母親去見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