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氣息恢複正常後,陸小鳳一屁股坐了下去,毫無形象地癱在石階上,一條胳膊支撐著身體,另一條胳膊搭在屈起的膝蓋上,不緊不慢地打拍子。
“大老板如此煞費苦心地對付我,倒真叫我受寵若驚。”他微微抬起下巴,對著身形筆挺地站在他身旁的西門吹雪謔笑道。
西門吹雪並不言語,隻是走過去,將被陸小鳳喝盡酒隨手扔在一邊的碗撿了起來,上下擺弄了一陣,似是發現了什麼,不動聲色地給他遞了過去。
陸小鳳抬手接過,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當注意到他的視線投注在碗底的時候,突然福靈心至,立刻將之翻轉了過來,果然在底下看到了一個小小的“摔”字。
“哈!”他朗笑了一聲,毫不猶豫地將這隻碗摔了出去,“當”的一聲撞在石壁上,摔了個粉碎。
整個山腹靜默了一陣後,原先毫無接駁縫隙的石壁忽然開始移動,緊接著露出了一道暗門。門後是長長的幾十級階梯,通向更加地底處。
陸小鳳拉了拉西門吹雪的衣袖,然後運起輕功,兩個人一前一後縱身掠了下去。
門後的世界出乎他們的想象。
原本以為能夠更加接近真相一步,甚至揭開最後一層起著決定作用的麵紗,誰知道經曆重重機關之後,他們見到的竟然是四個爭相說自己是大金鵬王的老瘋子,還是四個被人故意關在這裏,和數不清的金銀珠寶作伴卻沒有自由的老瘋子。
他們之中當然沒有一個是真正的大金鵬王,隻是想要渾水摸魚撈些好處的貪婪者罷了。
坐擁金山卻沒辦法花出去,這對於他們來說大概是最難熬的痛楚了,所以這四個人都瘋了。
簡直就像是觀看了一出毫無價值的鬧劇。
陸小鳳感到有些失望。
就在這時候,西門吹雪從他身側走了出來,並攏食中二指,將真氣灌注在指尖彈出去,幾乎同時點亮了數盞燭燈。
原本隱藏在黑暗中的另一條通道出現了。
陸小鳳眼睛一亮,簡短地朝他說了聲“走”,就率先掠了出去。
等到出去後,他又再度吃了一驚。原來從這條通道出去,通向的竟然是他之前拜訪了很多次的金鵬王府,而那暗道就設在丹鳳公主閨房外的假山堆中!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說金鵬王府還和青衣樓有關係?
不不不,還有一種可能——
真正與青衣樓,或者說霍休有關係的,是上官飛燕。
她已經假扮了丹鳳公主很久,期間一直住在丹鳳公主的居所中,自然是有時間在這裏開個暗道的。
陸小鳳沉思良久,覺得之前零碎的線索都漸漸串聯了起來。
他來不及和西門吹雪說一聲,又原路返了回去,與對方擦身而過得瞬間,他一把抓起他的手腕,急匆匆往暗道中趕。
“我們走!那下邊必定不可能隻有一條通道,霍休的本意想必不會是引我們來這裏的。”
果不其然,在與他們之前發現的通道完全相反的地方,又有另一條通道。
陸小鳳拉著西門吹雪沒有絲毫猶豫地走了進去。
通道的盡頭又有扇門,西門吹雪在陸小鳳動手之前,便先用劍氣將那扇門震了個粉碎。
門後坐著一個身上穿了套洗得發白的藍布衣裳,腳上穿著雙破草鞋,正用一隻破錫壺在紅泥小火爐上溫酒的老者。
他就是霍休。
所有猜想都在這一刻得到證實,陸小鳳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直到再也看不見。
霍休是他的朋友,直到現在,他依然如此認為。
五年前他們在瀘州相識,僅僅一壺酒的工夫,兩人便相互引為知己。雖然霍休這人愛財又吝嗇,明明腰纏萬貫,卻偏偏要過得隻比乞丐好上一點,但縱使如此,每當陸小鳳去找他的時候,他總會備上數壇千金難求的好酒相迎。
可就是這樣的朋友、知己,將他從一開始就算計地體無完膚,讓他像人偶一樣隻能夠在他的掌心中撲騰。
然而陸小鳳始終還是陸小鳳,別人可以算計他一時,卻絕對算計不了他一世。於是他從處處被牽著走的局中跳了出來,變成了布局者。
這一點,現在的霍休還沒有清楚地認識到。
他拿起溫好的酒倒了一杯,端到鼻子底下輕輕嗅了嗅,陶醉地半闔上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