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雲:“請繼續說下去。”
陳建忠:“身陷囹圄,度日如年。一旦東窗事發,輕則坐牢,重則上刑場,往日高高在上,而今卻成了階下囚,反差之大,何其難受!因此,我認為領導幹部有三個地方一定要去。一是去貧困地區看看,以提醒自己要知足常樂;二是去火葬場看看,以提醒自己不該去貪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三是去監獄看看,以提醒自己珍惜人生最大的財富--自由。”講到這裏,陳建忠追悔莫及。
路雲:“難道你從未尋找過思想根源嗎?”
陳建忠:“想過,那都是進來以後的事。形形色色的錯誤思想,各種各樣的物質利益,無時無刻不在影響我、誘惑我、腐蝕我。拜金主義、享樂主義、極端個人主義,‘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升官發財,封妻蔭子,光宗耀祖’、‘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封建思想,悄悄影響著我,在我身上,貪婪的本性與共產黨員的黨性一度發生了激烈的鬥爭,但最終還是貪婪的本性占了上風。歸根結底,是不講黨性,不講原則,放鬆思想改造,學習走過場,個人私欲膨脹,貪圖享受,忘掉了為人民服務的宗旨,熱衷於權錢色交易,最終走上不歸路。”
路雲:“你現在最後悔的是什麼?”
陳建忠:“我曾經聚斂了那麼多的錢財,而現在卻身無分文,恰恰是我向往的‘錢’給我帶來殺身之禍;我曾經擁有過掌聲和鮮花,曾是家裏的光榮和驕傲,而今,這一切榮耀卻成為人所唾棄的恥辱,給兒子和家人的名譽帶來了無可挽回的打擊。我不知道兒子和家人將來怎樣麵對殘酷的現實和世人的冷眼。從前,家裏門庭若市,高朋滿座,許多人想巴結我,想方設法與我套近乎,而今門可羅雀。我進了監獄高牆內,聽說那些平素交往密切的親朋好友再也沒有到我家去過,怕沾染‘晦氣’。渴望自由的感覺也許隻有失去自由才能真正體會到。我現在聽不到親人的聲音,看不到他們的容顏,想念之苦,思念之痛,是常人感受不到的。我現在才真正知道了什麼叫孤獨,風兒輕,月兒明,對我又有何用。現在我和殺人犯、搶劫犯、盜竊犯等十多人關在一間不足十平方米的牢房裏,過著真正‘暗無天日’的生活。我甚至天天盼望檢察機關的人來提審我,因為這樣可以暫時脫離囚室帶來的恐懼與鬱悶,享受一絲新鮮空氣與自由;我現在深深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蹲監坐牢’,有時腦海裏浮現當官時的情景,那時什麼山珍海味都吃膩了,現在偶爾見到菜湯裏有一小塊肥肉,也要放在嘴裏品嚐半天。以前我打網球、高爾夫球、保齡球,坐在寬敞舒適的辦公室裏享受空調暖氣,而現在天冷了能有個熱水袋就是我最大的滿足了。我常常問自己,為什麼曾經擁有的東西,不懂得珍惜,總是在失去後才想再次擁有?尤其是對生命的企求是我最大的奢望,我多麼希望地球靜止不動,讓我多活一天也好啊!然而這隻能是夢想了,死神已向我招手,看來,隻有到馬克思那裏報到,我肮髒的靈魂才會得以淨化。所有這些能不讓人後悔嗎?世界上可能有後悔的藥店,但不可能有後悔的藥賣。”
路雲:“能否告訴我最讓你刻骨銘心的事情?”
陳建忠:“那天,聽獄警說我兒子來看我,我急忙跑到監舍的窗口,窺視到兒子東張西望、可憐兮兮的樣子,那種恐慌、焦慮的神態,從進入我視線那一刻起,就刻在我的腦海裏。當兒子的視線與我交會的一刹那,我的頭炸了,我的心碎了……我工作二十多年,難道就給孩子留下這一份刻骨銘心的痛嗎?我不能原諒自己,我要這麼多錢幹嗎?我要這麼多錢有什麼用!”頓時,陳建忠忍不住淚如雨下,哭出聲來。路雲看他哭得傷心,從隨身帶的手提包裏拿出一疊餐巾紙遞給他擦眼淚,過了好一陣,陳建忠才從悲痛中回過神來。定了定神,含著淚繼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