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點,大家準時起床,洗刷完畢,便分坐在長桌子兩旁繼續做手工活,還沒到開早飯的時候,化子叫上我來到廁所旮旯蹲下,隨手遞給我一根煙,所謂的聊號。無非是告訴我一些號裏麵傳下來已久的規矩,還有新號進來所帶該扣的財務,一律歸他支配。因為田均民的原因,化子施舍給我一條新毛巾和牙刷牙缸。我一夜未眠,身形憔悴,雙眼通紅。化子看我的情緒還處在相當低落的階段,規勸我幾句,聽到我說想家了。也許觸動了他心裏的某根弦,化子一斂先前桀驁不馴的態度,拍著我的肩膀,頗為推心置腹的安慰我一番,最後落下一句讓我莫名其妙無從相對的哲語:蝴蝶飛不過滄海,誰又忍心責怪。
早飯依然是饅頭稀飯鹹菜,隻是少了大白菜,我靠在牆根品著化子說的話,我是蝴蝶麼?不是,我頂多是一隻不知死活的飛蛾。怎能飛過滄海?滄海是噩夢,是我的心魔,是我這輩子沒有導向的生活,做不了大覺悟大智慧的莊子,亦做不了那隻夢裏的蝴蝶,噩夢已是真,隻是非夢中人還在愚鈍的亦癡亦幻。
八點,王所長把化子叫了出去,大約半小時左右,另一位初次見麵的何所長和化子一同回來,化子笑眯眯的進了號,上炕以後,主動坐在了我身邊,還比較親熱的衝我點點頭,我正莫名其妙。何所長隔著窗戶點到我的名字,何所長長著一張國字臉,不怒而威,威中帶著和善,我趕緊起身,跟著何所長出了號室,我雙手抱頭順著牆根跟在何所長身後,何所長放慢腳步:“冀疼疼,把手放下吧,唉,你愛人是皮局的妹妹吧。”
“哦,是。”我隨口應答著,跟著何所長來到他的辦公室,進了屋才看見王所長也在,房間裏還有一個勞動號正在燒水,見我們進來,王所長衝勞動號擺擺手:“周,你先去於所那兒吧。”周姓勞動號聞言放下手裏的暖壺,衝兩位所長點頭哈腰的笑笑,出了辦公室。何所長隨手關上門,示意我坐下,從桌子上拿了一包剛打開的香煙遞給我,咧著嘴爽快的笑著:“憋壞了吧,抽吧,隨便抽。”
受到這種待遇,我簡直有點受寵若驚,忙不迭的接過來,點上一支,坐在一旁低著頭不敢多言語,何所長拿起桌子上的茶具:“可惜了,一個好小夥,都是酒精惹的禍啊。老王,嚐嚐我剛弄來的好茶葉。”
王所長一隻手敲著桌麵,一隻手摸著青虛虛的下巴,眯著眼瞅了我一會兒,*著一口濃重的山東口音:“聽說咱還是老鄉來,俺也是山東的,咋,鬱悶了,這麼精明的小夥兒,咋就辦出這樣沒腦子的事兒呢?鬧得挺大啊,聽說你這事不大好辦啊,人家非要把你擼直了不可。你的底細人家了如指掌,加上你的身份。。。。。嘖嘖,皮局的妹夫,衣書記的外甥女婿,咳,冀疼疼,看看你這是辦的啥事。”
何所長給王所長倒上一杯茶,坐在我麵前語重心長的說道:“冀疼疼,你這事也不要有太多的思想負擔,家裏人不比你還著急?事既然已經出了,首先要端正自己的態度,年輕人麼,誰沒犯過錯誤,再說你這事也不是沒有緩和的地步,受害方現在情緒肯定很激動,緩緩,做點工作差不多。冀疼疼,你和我孩子差不多的年齡,衝動,做事情不計後果,有些事情處理不當也屬正常,不是有首歌唱的好麼:不經曆風雨,怎麼見彩虹,當做教訓吧。還年輕,以後的路還很長。難道這一下子的挫折就把你打敗了?以後的路還長,端正態度,對自己負責,對家人負責呀。碰上這種事,有情緒是肯定的,這段時間好好調整一下,該吃飯還得吃飯呀,可不能有極端的念頭,來,續上。”
“是,是。”我接過何所長遞過來的香煙:“是我自己做的孽,在外麵什麼都想的挺好,平時自命不凡,其實什麼都不是,如今淪為一個罪犯,一時轉不過勁來,何所王所,謝謝你們能這樣教育我。”
王所嗬嗬一笑:“教育談不上,你也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人,也別過早的往自己頭上扣罪犯兩個字,你現在隻是個犯罪嫌疑人,是不是罪犯,我們不能定論,得等法院裁定才算,冀疼疼啊,論年齡也老大不小了,做事情不要太極端,真實點好,虛幻的畢竟是虛幻的,腳踏實地的才是真的,以後學會約束自己,做人不成功,做事成功是暫時的,做人成功,做事不成功也是暫時的,你呀,就是沒有信念,以後啊我勸你信個什麼,佛教,基督什麼的,轉轉自己的思想,也不是讓你非信這個,悟,悟一下。”
一席話說的我感激涕零,我囁囁嚅嚅的問道:“那我還在這裏關多久,這期間能見見我的家人麼?”王所擺擺頭,咂著嘴巴:“見家人目前是不可能的,至於關多久,看你們家人配合處理的結果了,再就是對方家庭的態度,明天刑警隊差不多要來給你做提審,簽個延期羈押,在批捕之前能處理好,大約有六七天的緩和期,也就是個半月的事兒,不好的話,三五個月吧,也不要太大的思想壓力,這樣的事情,賠上錢,達到對方的諒解,你這邊的認罪態度良好,即使公訴的話,判也就是三五年,爭取個緩,還是有可能的,行啊,冀疼疼,外麵多少人為你費心啊,連我的師兄喬老爺子都出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