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0日,莫泊桑進入海軍部辦公大樓,開始了他的小職員生涯。他隻是臨時雇員,而非正式職員。隨著工作的變動,莫泊桑的境況也不斷改善:1872年10月,他成為編外科員,月薪125法郎,每年還有150法郎的獎金;1874年3月,他轉為四等正式科員,同時提薪一次;1877年,他再晉一級。可見他尚能應付差事。

莫泊桑在海軍部安分守己地工作,直至1878年福樓拜推薦他進入教育部工作。在教育部,他努力工作,也因表現良好深獲上級的嘉許。

對於海軍部文職人員的工作,莫泊桑感慨萬千地寫道:“人們從20歲第一次走進這棟樓,一直待到退休,在這漫長的時間裏,不會有任何事情發生,整個生命都是在同一間糊著藍色壁紙、狹窄而陰暗的辦公室裏度過的。他們年輕時走進那裏,滿懷熱切的希望,年老時從那裏走出,已行將就木。”他又描述一位平庸的中年雇員,雖然工作勤勞,卻一直不能獲得晉升,因為他不會拍馬屁,最後,這位雇員終於發現了一個排遣苦悶的好辦法,就是周末到郊外去旅行。

莫泊桑也和他文中的雇員一樣,需要尋找一點東西調節,以擺脫枯燥和一成不變的工作。如果說他少年時代在埃特爾塔的散步、劃船有益於他的身心健康,那麼他數十年的文學磨礪,則有助於他心智的開發與觀察的敏銳。因此在巴黎,他很快就能重溫年少時的那種生活了。

河上的生活

普法戰爭失敗後,法國雖然元氣大傷,但是在第三共和領導之下,舉國上下節哀奮發,不僅償還了付給德國的戰爭賠款,而且經濟上也得到了進一步發展。法國雖然很快恢複了往昔的繁榮和安定,但戰敗的陰影仍籠罩在國民心中。

莫泊桑是一位熱情、敏感又有抱負的青年,他曾飽受戰爭之苦,現在看到劫後餘生的法國人,除了抱著悲天憫人的情懷外,也隻好學習福樓拜和當時自然主義者的處世態度。他剛剛進入社會,海軍部那種一成不變的生活不僅顯得枯燥乏味,而且使他感到孤獨。

當然,他可以去拜訪福樓拜,或者一些住在巴黎的朋友,但總的來說,他在這段時間,跟福樓拜及文學圈裏的人接觸並不頻繁。一方麵是他那枯燥的工作使他靈感全無,他並沒有寫出來什麼東西可以給他們看。另一方麵,他常常和一些粗俗不堪的人混在一起聊以解悶。他曾對他那些文藝界的朋友表示,這是令他非常痛苦的一件事。

我們可以想象,那份微薄的薪資,那份冗長乏味勞累不堪的工作,對這位敏感、害羞的青年影響當然很大。

1897年9月3日,莫泊桑在埃特爾塔與他母親度過了兩星期的年休假期後,給母親寫了這樣一封信:

我知道這封給您的信有點太急,但是我已等不及要寫了。我太寂寞、太孤單、太消沉,所以急著要看您的回信,以慰我的孤寂。時間太短了,好像隻是見了一個麵,聊了一聊,一個假期便不知不覺地過去了。每次假期結束,我都要問自己:“怎麼回事?我才剛剛回來,話也沒來得及談呢!”我害怕冬天,冬天裏長夜漫漫,我一個人躺在床上,全身都會冷得難受。在入睡之前,我點著蠟燭讀書,也隻覺得形單影孤。去年冬天,我感到孤單時便想到您,您在冬天漫長寒冷的夜裏,肯定也會有我這種感覺。我還要在這兒度過三個月的枯燥生活。萊昂·封丹今晚又出去吃飯了,本來我們可在吃飯時聊聊……我多麼希望再回埃特爾塔度假啊。

莫泊桑這種畏懼嚴冬來臨的意識,再度表現了他孤單、寂寞的感覺。洛爾懷著和他一樣的寂寞和沮喪的心情,在漫漫長夜中盼望兒子的歸來。兩年後的9月3日,莫泊桑又寫了一封信給母親:

親愛的媽媽:

我苦苦地等了十一個月,好不容易等來了年假,這是我全年中唯一的樂趣,而它又過得那麼快。今天我還在長歎,十五天怎麼會過得那麼快!難道我真的已在埃特爾塔度了一次年假嗎?我好像還是待在辦公室裏,翹盼這個假期呢!離開您最令我難過的是,我擔心今年冬天您會覺得更寂寞。您一個人孤單地住在那裏,我害怕這種對家人的思念牽掛會有損您的健康。每次一想到您老人家坐在矮椅子上,對著壁爐默默地沉思,我就覺得難過。雖然現在還是9月,我已能感覺到寒冬的氣息。我到花園去逛了一趟,花園裏的樹木已開始落葉了,這些情景使我覺得冰天雪地的日子不會遠了。下午三點就得點燈,淅瀝瀝的雨點敲著窗戶,日複一日的叫人難挨的嚴寒……我也是在漫長的夜裏,孤零零地從事我的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