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懸空,高掛在無邊無際的黑幕之上,緩緩地流瀉皎潔而柔和的銀輝,照映陣陣清風翩移旋舞於盛開的芙蕖間,撩撥滿塘生意盎然。
不遠處,一座兩層樓高的水閣悄無聲息地依傍在池畔,雖然外觀質樸未有太過華麗的裝飾,但處處透露著精巧雅致,在良辰美景的烘托下,散發清幽的味道。
此時,一陣紛雜的腳步聲響起,劃破了這份寧謐。
來人以一對中年夫婦和一名妙齡少女為首,他們留下幾名親信奴仆在數尺距離外守候,然後三人踩著階梯步上水閣的二樓。
平日用做休憩之所的水閣,四麵有敞開的大窗,今夜卻是門窗緊閉,除了幾縷昏黃的光線隱隱地自門窗的縫隙滲出,就再無其他。
門內,一把凝重的聲音響起:“皇上登基即將屆滿三年,也到了除服的時候,因此前兩天戶部便上奏請旨閱選秀女。”
聞言,唐雨茉微微側頭,尋思著父母召自己前來的用意。
剛預備進入正題的唐弘仲,留意到女兒細小的動作,於是轉而將視線落在她的身上,隻見一抹亭亭玉立的身影,在燈燭的映襯下,顯現出秀麗的容顏。
曾幾何時,記憶中年紀尚幼的女娃兒,已出落得這般標致?
唐弘仲不禁在心中暗歎,良久才續道:“凡是官家之女,年滿十三至十七歲,未有婚配者,皆需參選。”
“咦?”坐在一旁的夫人夏氏,聽了丈夫所言頗感訝異,“往年沒有這樣的規矩呀?”殷朝曆來閱選采取自主自願,從未有強製規定的情況。
“因皇上至今仍未立後,且後宮妃嬪隻得四人,所以太後下了懿旨,希望讓皇上多挑些人以充實六宮。”唐弘仲如實地為妻子解答。
這樣一來,唐家長女唐雨茉,年十四歲,正是適齡!
夏氏意識到這點,慌忙地問了一句:“不知老爺有何打算?”
麵對妻子的心急如焚,唐弘仲不由得把原先想好的說詞硬生生地哽在喉中,他遲疑了半晌,方訥訥地道:“初選的日子定在臘月,夫人若是得空,便替女兒做個準備,省得到時顯得太過倉促……”
夏氏沒料到唐弘仲會說出這番話,她想確認自己是否理解有誤,“老爺要讓茉兒應選?”拔高的聲調,將不讚同的立場表露無疑。
唐弘仲對於妻子的失態略為皺眉,但此刻他正陷在天人交戰之中,無多餘的心力顧及其他,所以選擇了保持沉默。
丈夫默不吭聲的模樣,令夏氏感到不安。
他們夫妻倆早前曾有共識,待長女明年及笄以後,要替女兒說門好親事。夏氏近日亦開始物色對象,她曾接觸的幾戶人家都不乏優秀的人選,一旦雙方同意,提前訂下也不是不可。
為何突然改變態度,隻提應選之事,而不談訂親一事?
夏氏按捺不住滿腔的困惑,忍不住追問道:“老爺這是怎麼了?我們不是已經商量好了嗎?這皇宮雖好,但後宮妃嬪往往為了爭風吃醋而用盡心機,許多人因此喪送生命。以咱們家的門第,定能為女兒尋個好人家,當個主持中饋的主母,過上較為舒心的日子,何苦要送孩子去深宮內苑裏受人糟蹋?”她相信唐弘仲不是一個貪圖富貴、愛慕虛榮的人,這也讓她多了好些疑問。
“夫人,我並非想爭名奪利,一切都是逼不得已啊!”唐弘仲滿懷心事,他豈會不企盼女兒有個好歸宿?然而,事與願違,因為一件棘手的事情,使他不得不這麼決定,他身為一家之主,必須顧全大局。
“老爺何出此言?”夏氏想不明白,有什麼事情能比女兒的將來重要?
唐弘仲兀自不語,事關重大,說與不說他得想個清楚。
夏氏等不到回應,就又接續道:“老爺究竟怎麼一回事,您也說說呀!”她真想知道是如何的“逼不得已”。
麵對鍥而不舍的追問,唐弘仲無奈至極,心想:罷了!這事遲早也得讓家裏人曉得,也好有個防範和心裏準備。
“今日早朝後,裕王私下找了我……”唐弘仲一臉愁容,聲音有些幹澀地道:“裕王命我務必讓女兒應選、爭取入宮,不得有異。”
“裕王?老爺平日裏少與宗室往來,為何裕王會命令於您?”唐弘仲為官清廉,甚少和這些貴人打交道,這裕王誰人不找,偏偏找上了他!
先不管裕王身為皇親國戚插手選秀之事是否恰當,單以常理而論,似乎也不應該對唐家做此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