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不是,你弄錯了,一九六五年我還在原平“四清”。是三年困難時期,一九六〇年到一九六二年。一進入困難時期,國家實施“調整、鞏固、充實、提高”方針,許多基建項目都下馬了,許多地方的考古發掘也下馬了。侯馬的考古發掘本來也該下馬的,可侯馬的基建項目沒有下馬,還一個廠子又一個廠子的建著,這樣勘探發掘也要跟上來。鑒於這種情況,文化部就把這個遺址定為全國考古發掘重點之一,力量沒有削弱,還得到加強。為了便於領導協調,成立了更高一層的考古發掘委員會,你聽聽,主任委員是當時的侯馬市委書記劉煜,副主任委員有兩個,一個是山西文化局副局長景炎,另一個就是我,我同時兼任侯馬考古隊的隊長。副隊長有三個,一個是國家文物局的景略同誌,一個是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的張彥煌同誌,一個是咱們侯馬考古工作站的暢文齋同誌。當時國家文物局副局長王書莊以及謝生辰、陳誌德等同誌,也常來工地視察指導工作,你就知道領導多麼重視,這個遺址多麼重要了。因為有國家文物局的領導親自調度,加上其他省好多勘探發掘都下馬了,經過協商,就把河南、江西等省的勘探隊也調過來,那時有個說法叫會戰,還是大會戰,記不清了。
韓:這次成果一定很大。
張:具體就不說了,結論是,終於弄清了侯馬晉國遺址的範圍,是以現在的侯馬鎮為中心,總麵積達三十三平方公裏。包括“牛村”等五個毗連的古城在內。古城內有宮殿遺跡,古城外有各種手工業作坊和村落遺跡。曆年來通過發掘取得了極為豐富的東周文化遺物,為我國曆史文化研究,提供了寶貴的資料。
不知道你聽清了沒有,以前說到這一片地方,叫侯馬東周遺址,往後就叫侯馬晉國遺址。兩字之差,等於是通過地下文物與曆史文獻互證,解決了一個千年曆史疑案,司馬光若是活著,來到這裏,再不會說“欲訪虒祁宮,鄉人亦不知”,要是問到我,我會領上他到虒祁宮遺址,把附近宮闕的位置規模,一處一處給他說個清楚明白。
韓:鑄銅遺址就是這次發掘出來的吧。這次我去侯馬開新田文化研討會,住在平陽機械廠賓館,出門往北走上一段路,就是鑄銅遺址,沒事了就轉轉。看了鑄銅遺址,往後見了再宏大再精致的鍾鼎彝器,說什麼也不會說“鬼斧神工”了,因為你知道模是什麼,範是什麼,模和範合在一起,又怎樣用青銅熔液來澆鑄——全是人做成的。
張:我倒沒有想下那麼多,我注重的,每一塊陶範的功用,合在一起能鑄造什麼器物,再就是,陶範上的花紋,模仿的是什麼,有什麼文化含義。當然我也感到震驚,過去在別的地方,也發現過陶範,數量不多,很難複元成完整的器物,因為陶範這東西,用過之後,就敲碎了,很難完整地保存下來。
侯馬發掘出的陶範不同,一是數量大。兩年間共發掘出鑄造銅器的陶範三萬多塊,其中帶有花紋的一萬多塊,能識別出器形的一千塊左右,可以成形配套說明鑄造過程的一百件左右。少數帶文字的陶範非常珍貴。遠在一九二六年安陽殷墟發掘時,曾經發現過殷商時期的鑄銅範,可惜數量不多,當時有學者根據這些少量的陶範,曾經探索過我國古代銅器鑄造的技術。侯馬東周陶範的出土,一下子就是幾萬塊,真可說是數量驚人啊。
二是集中。平陽機械廠附近一處,就發掘了上萬塊。像這種一個工地集中出現大批陶範,像是當時人為的,有意識地堆積在一起,準備再用。剛發現我就去看了,一層陶範一層瓦片,堆積得非常規律。這批陶範所涉及器形,有大小蓋部、腹部、耳部、足部;各種鎛的鼓部、舞部、鉦部;豆的足部。這些範片大部分是可以複元的。我跟文物局的幾個同誌看了,笑著說,現在青銅冶煉技術已相當成熟,真想馬上在這裏升火開煉,鑄造他幾個大鼎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