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揮“戈”上陣(2)(3 / 3)

韓:容先生九泉有知,一定會為你高興。

張:老了,也快九泉相見了。

韓:我想問《僚戈之歌》是什麼時候寫的。

張:早就有了初稿,一直沒有拿出來。到了一九八二年,中國古文字學會要給容庚先生過九十大壽,征集詩文,又精心修改了一遍。

韓:你考證完了,該著我考證了。我看過國喜先生那兒保存的,你的一幅書法的照片。據國喜說,原件在你三兒子崇寧手裏。寫的是這首詩,卻不能說就是這首詩,應當說是這首詩的最初的版本,或者說是最初的定稿。我數了,送容庚先生祝壽的《僚戈之歌》三十八句,寫給崇寧的這首是三十二句。前二十六句,大致相同。也就是說,為了給容先生祝壽,刪去六句,增添了十二句。但是,我覺得你原來寫的,更見你的性情。前二十六句大致相同就不說了,“於茲更有僚戈見,足征史載不偏頗”下麵六句是:

餘嗜古文有痥疾,鍾鼎甲骨時摩挲。

千慮之中偶一得,興來往往竊吟哦。

今釋僚戈驅十駕,僚戈假我發浩歌。

從這幾句詩裏能發現,一,此詩最初的稿子,還要早,當在《文物》刊發文章之後不久,也就是一九六二年的夏天。若在容庚先生的文章發表之後,“置諸吳器第一科”這樣的意思不會不寫上。“今釋僚戈驅十駕”,說得再明白不過了,就是《文物》發表之後不久。“驅十駕”,最能見出你當時心裏的高興,說是誌得意滿亦不為過。

張:你知道“十駕”是什麼意思?

韓:你大概希望我看成是十輛馬車吧。荀子《勸學篇》上說:“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這該是出處吧。能奔走“十駕”的路程,是駑馬成功的標誌。這篇論文在《文物》上發表,你把它看作是學術上的一個飛躍,一高興就吟起詩來了。這首詩,嚴格地說,不能叫《僚戈之歌》,也不能叫“僚戈假我發浩歌”,該叫“我假僚戈發浩歌”。

張:愧煞老夫,愧煞老夫!

韓:這正是你的可愛之處啊。四十二歲,在前賢林立的考古學界,隻能算個小青年,有此成就怎能不偷著樂呢。我還要跟你說的是,詩中有一句是錯的,時間是錯的。定稿,就說給容庚祝壽的叫定稿吧。說是“戊戌深冬日南至,古塚搰出雙銅戈”,戊戌變法是一八九八年,再一個甲子,就是一九五八年。你的初稿上,就是給崇寧寫的那個稿子上,這一句是“一九五八日南至”,跟“戊戌深冬日南至”意思是一樣的。可是,“古塚搰出雙銅戈”真的是這一年嗎?不是。你看收入《張頷學術文集》的《山西萬榮出土錯金鳥書戈考釋》裏,開頭是怎麼說的:

解放後,一九五八年這裏又發現過一批銅器,並經山西省文管會派人進行了清理。一九六一年後土廟附近賈家崖被黃河水衝塌,這次又塌出了不少銅器,其中有編鍾、鼎、鑒等器,同時出土的還有帶銘文的戈頭一個和錯金鳥書戈同樣兩個。

也就是說這兩個戈頭是一九六一年發現的。這種地方,隻能信你的論文,不敢信你的詩歌。不必改了,沒人會費心推算戊戌是哪一年。

張:你看書細。

韓:還是你的詩好,撩起我一探究竟的興趣。

張:這首詩啊——

今天張先生興致極好,還要說下去。天色已晚,我指指窗外,兩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