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在省委統戰部(2)(1 / 3)

張:是有關係。鄭振鐸先生寫過一本書叫《佛曲敘錄》,介紹過寶卷在全國分布和流傳的情況。從鄭先生開始,才把寶卷當作一種文學作品對待。在他的《中國俗文學史》中說,注意到寶卷的文人極少,他們都把寶卷歸到勸善書一堆去了,沒有人將他們看作文學作品的。印售寶卷的,也都是善書鋪。寶卷固然不是上乘的文學名著,其中也有好的文學作品。自東漢以來,佛教傳入中國,對我國文化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小說、詩歌、戲劇、雕塑、繪畫、音樂,都起了一係列的變化,讚、偈、銘、讖等文體,在文學上別樹一幟。唐宋學者在文學作品中都喜歡融會佛理。特別是“變文”,對民間文學的影響更大。寶卷就是變文直接衍化而成的。研究民間文學,寶卷裏的資料很豐富。

隻是鄭先生的書裏說,他見到的寶卷,除少數抄本外,多是清代的刊本和現代的石印本。我在介休所見寶卷,沒有刊本或石印本,都是手抄本,沒有一本上麵寫著作者姓名。介休縣也沒有賣寶卷的善書鋪,所有的寶卷都是民間輾轉抄寫的。我十五六歲在老家,就抄過寶卷,我抄的那本寶卷叫《空望佛寶卷》。

一九四六年秋天,我回介休省親,有意識做過訪問,共登記寶卷目錄三十一種。其中我自己搜集到,或閱讀過的有《慈雲寶卷》《扇子記寶卷》《雙釵記寶卷》等十五種。抄寫年份最遠的是《慈雲寶卷》,是乾隆五十三年(公元一七八八年)的抄本,上麵還有兩幅插圖。《扇子記寶卷》是道光二十九年(公元一八四九年)的抄本。這兩種寶卷,有一年我去北京,送給李長之先生觀看,後來聽說他打成“右派”,也沒有往回要。現在我手頭清代的寶卷,隻有《玉美人寶卷》殘本,是道光二十八年(公元一八四八年)抄本,其餘都是民國年間的。從這些寶卷的內容上看,純粹佛教意味的很少,民間故事較多。描寫曆朝曆代的故事都有,還是明清兩代的故事多些。

說到這裏,張先生起身,在書櫃裏翻出一個大文件袋子,攤開,細看全是白麻紙訂成的十六開大小的簿子。有的也不訂,就那麼寬寬的一長條紙,一折一折地疊在一起。張先生小小心翼翼地擎著,依據實物說了起來。說到寶卷的詞兒,就用介休話唱了起來。全是那麼一個簡單的調兒,跟和尚哼經文差不了多少。

好些寶卷,是讀書人改寫的。比如《雙釵記寶卷》,開頭兩句是:“青雲渺渺紫雲現,嘉靖皇爺登金殿;十二才官造卷書,此卷名為雙釵傳。”無名氏撰寫的序言裏說:“餘苦讀寒窗,翻出此書,改為寶卷。”可見這個寶卷原是明代嘉靖年間的作品,經後人改定為寶卷。清代的作品如《扇子記寶卷》,開頭是:“單說我朝太祖皇爺登龍位,國號大清,天下太平,黎民安業。”有個《蓮花盞寶卷》,寫的是明代萬曆年間的故事,人物的服裝又好像是清代服式,可能是清代人的作品,這樣描寫一個年輕女人:“身穿的,紅綢襖,繡邊打圍;油綠綢,褲子兒,邊口銷金;紅膝褲,鴛鴦帶,閃的好看……”

寶卷中的詞句,輕鬆流利,有七字句,也有十字句,有唱詞也有道白。《扇子記寶卷》的唱詞是這樣的:

小姐心中不快活,無心打扮整容顏,

縐紗包頭烏雲罩,外套一件月白衫。

隨腳鞋兒還不舊,不用再把新鞋穿,

雖然不搽胭脂粉,清清淡淡卻自然。

也是公子該倒運,出門遇見吊客神,

烏鴉不住當頭叫,蜘蛛結網攔大門,

書僮知道事不妙,說與公子仔細聽:

蜘蛛攔門不吉利,烏鴉當頭有凶神,

紅襖媳婦麵前過,少是吉來多是凶。

介休寶卷抄本中,有的開頭偶爾也有“西江月”一首,內文裏也不像《中國俗文學史》中說的,還有“金字經”、“耍孩兒”、“畫眉序”一類的曲牌。介休寶卷,每部開頭總有“讚”和“偈”一類的詞句。許多寶卷,結尾也有比較固定的形式,大體是這樣幾句:“寶卷已念完,經聲透九天,諸佛俱保佑,福祿永無邊。”在我們老家,念卷等於念經,民間視作一種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