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裏入了黨,當然杜任之是知道的,說不定就是他給上頭彙報,才發展我入黨。我不說,他也不說,隻是我去他家裏,他做什麼不再回避我了。老王叫我還是跟他聯係,莫非就是保持這種狀態?
好幾次,我在他家裏見到一個醫生,他們都叫他李大夫,後來才知道叫崔月犁,是城工部的人,搞組織的。是不是從犁上起了個化名,姓了李,弄不清。
韓:《紀念杜任之文集》裏,收有崔月犁寫的文章,他當時的化名叫李獻農,是城工部下麵的學生工作委員會的秘書長,分管上層統戰工作。
張:當時城工部的部長是劉仁,解放後當過北京市委第二書記,彭真下來就是他。崔月犁也很了不起,解放後當過彭真的秘書,北京市委的統戰部長,後來當了國家的衛生部長。他們來了,我就去後麵的書房裏看書。
北平一九四九年二月初和平解放。慶祝過解放的第四天,文法學院的黨員就公開了。一公開,什麼全明白了。原來文法學院裏早就有黨的組織,職員中有三個,衛左臣、胡讓、校紀英,全是陝西人。公開後連上我,編成一個新的黨小組,組長是衛左臣。
全國解放後,像文法學院這樣的私立大學不能存在了,並入華北大學,再後來華北大學又歸了中國人民大學。現在說起這個學院,好多人都不知道了。
華北大學是共產黨在晉察冀邊區辦的一所大學,原來隻是培訓幹部,解放後遷到北京,才正式招生。校部設在鐵獅子胡同,一九二六年“三·一八”事件時這裏是段祺瑞的執政府所在地。校長吳玉章,副校長兼研究部主任,是著名曆史學家範文瀾。學校的教員幹部,大都是解放區過來的,穿的都是中山裝,就我一個穿的是長棉袍。學校仍是軍事編製,分部,部下來是區隊,再下來是隊,一看就是培訓幹部的架勢。當時大家心勁很高,覺得這才是革命的學校。在文法學院,我是文書主任,華北大學是革命大學,沒有文書主任這個職務,我是黨員,就安排我當了第一部十區隊一〇二隊的隊長,相當於班主任。
大概是這個地方放不下這麼多人,招生後不多久,十區隊搬出北京,遷到天津郊區的東局子,全是排房,早先是法國兵營。主要課程是政治經濟學。上大課,就在露天地裏,坐的是馬紮子,課後分小組討論。在天津郊區待了不長時間,又遷到河北正定縣城。正定在石家莊北邊,城跟前有個寺院叫大佛寺,很有名。我在正定城裏待了半年,沒有上過一次街,可去過大佛寺。遷出來仍叫華北大學。
在華北大學,我們過的基本上是部隊的生活,有人吃大灶,有人吃小灶,還有人吃中灶。級別不一樣,吃的也不一樣。要說等級,那個時候就有了,不比現在差。我們一〇二隊,跟十區隊不在一起。記得十區隊好像在新樂縣那邊。我們要彙報個什麼,走很遠,我隻去過一次,具體地址記不太清了。十區隊的隊長叫王大剛,吃中灶的,後來聽說自殺了。什麼問題不知道。
一九五〇年夏天,一〇二隊的學員畢業了。一時沒有事做,我覺得自己在華北大學沒什麼意思,也沒人刁難,是自個覺得心裏不舒暢。於是便給杜任之寫了封信,說想回山西工作。北平和平解放不久,杜任之就脫離文法學院,回到山西,先是擔任省人民政府委員,財經委員會委員兼秘書長,後來當過商業廳長。我給他寫信的時候,還是財經委員會的秘書長。接到我的信,杜很當回事,他也不願意我一個人孤孤地留在河北。當時陶魯笳是省委宣傳部長,他跟趙宗複一起去找陶,說有這麼個人叫張頷,想回來。這兩個人舉薦,陶一口答應,問了我的情況,說有兩個地方讓我挑,一個是中蘇友好協會,一個是省文聯,都是與文化有關的單位。這樣我就回了山西。
在太原見過杜任之,還沒有確定去哪兒,有次在省政府遇見王世英,他是副省長,那時叫副主席,又是省委常委兼統戰部的部長。一見麵就說,聽說你回來了,正要找你,哪兒都別去,來省委統戰部吧。在晉西時我們就認識,那時他是八路軍駐二戰區的辦事處處長。我一直把他當作老領導。還有什麼好說的呢,隻有聽他的了。我跟杜任之一說,杜也說還是去統戰部好,有王世英招呼著,總比去個生地方沒人招呼強。原來,杜在二戰區政治實施研究院當院長時,地下工作的領導人就是王世英,我跟杜任之又是那樣一層關係,王世英早就把我當作黨的外圍工作人員了。
這樣,我就留在山西省委了。
省委一九五〇年春天才成立,隻有三個部,組織部,宣傳部,統戰部,辦公還不在省政府裏頭。統戰部在國師街上,一個大院子,過去是閻錫山騎兵司令趙承綬的公館。我去的時候,除了部長,一共隻有八九個人,兩個科室。一個聯絡科,科長焦琦,一個資料科,科長王受之。秘書白桂林,三個幹事,一個是我,另外兩個是女的。還有一個管事務的,一個會計,一個大師傅,就是做飯的。後來經過調整,省政府大院裏騰下房子,我們就搬回去了,就是府東街上閻錫山的督軍府。那時省委與省政府在一起辦公。時間當在一九五〇年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