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流轉京津冀(1)(2 / 2)

還有更邪乎的。閻公館畢竟不能完全解決上課、住宿等問題,遷校委員會麵臨的當務之急是,尋找適當校舍,爭取暑假後按時開學。杜任之當時是法學院院長,正生病,不顧身體羸弱,領著幾個學生代表,四處交涉。跑了半個月,哪兒也不接收這些逃難的學生。沒法兒,還是杜任之給出的主意,說是既然有閻錫山的親筆信,就該去找傅作義。傅是守城司令,是北平的最高長官,山西人找他,總會給個說法的。果然是這樣,傅作義跟學生代表說:凡北平市內,無人占用的房院,隻要屬於公家的,即可暫時借住。同時通知北平市社會局具體操辦。有了傅作義的尚方寶劍,學生們的想法也夠毒的,一看,哪兒也放不下幾百人上課住宿,就還數中南海最合適。其時中南海自日軍侵占以來從未開放,剛剛辟為新任副總統李宗仁的行轅,群眾既不能遊覽,副總統還沒有住進,正是“無人占用的房院”。

八月十一日一早,杜任之和北平市社會局長一起進中南海查看,遷委會覺得事不宜遲,次日一大早便向市府上函要求借住中南海。上午十時許,全體學生分乘六輛大卡車,直奔中南海新華門。守門的警衛隊長,還有中南海管理事務所長,以未接到命令為由,不準學生進入。學生代表說,這麼熱的天,學生在太陽下暴曬,出了事兒你們可負不起責,警衛隊長和事務所長這才說可以進來休息。學生代表一揮手,六輛卡車魚貫而入,進入新華門,直奔原定地點——瀛台。一時三刻,瀛台一帶涵元殿、翔鸞閣、春明樓等處,住滿了男生,女生則安排在勤政殿及附近的房舍。誰能想到,一個月前還在太原“要飯吃”的三百多學生,沒有四百多了,有些到北京後投親靠友去了,突然間住進了昔日皇室起居的宮殿。此前隻能掛在太原侯家巷的校牌,竟掛在了瀛台翔鸞閣的楹柱上。

當然,這些地方是不能長久駐紮的。好處是,住進了這樣的地方,要換個地方也差不了。過後在教育部督責下,遷到張家口的一座王府裏。天氣冷了,難耐嚴寒,又遷回北平東華門的梨園辦公大樓等處。直到北平和平解放,才返回太原。沒想到吧,山西大學的學生,還做過這樣驚天動地的事情!

韓:真是不可思議。

張:這樣的事,不是發生了,編是編不出來的,編了也沒人信。

我去了北平,見到杜先生時,他剛剛辭去山西大學法學院院長,去了一家叫華北文法學院的大學,當了法學係的主任。這是一所私立大學,在北平還有些名氣。杜先生不在山大了,就推薦我去文法學院校部做了文書主任。院長叫王捷三,老牌留英學生,搞教育多年,辦學校很有一手。他是陝西人,手下的幹部多是陝西人,招的學生也多是陝西人。學院在大蔣坊胡同,這一帶地方大,王府多,文法學院占的就是一座王府。有人說這所學院跟李宗仁有關係,究竟有沒有,我看不出來。

我去的時候,正趕上新生開學。那個時期,哪所學校裏,都有進步學生,也會有落後學生、反動學生。我去了沒多久,就跟進步學生有了聯係,跟其中幾個很要好。一個進步學生告訴我,說這次入學,有些三青團的打手,拿了三青團一筆錢,要開迎新會,給三青團拉攏學生。他還知道究竟拿了多少錢。我說,咱們揭發吧,他說行呀。我倆就悄悄地弄了個壁報,叫《前路》。晚上沒人時貼出來,整個壁報就這一個消息,對這夥人連諷刺帶挖苦,夠他們受的。

第二天學院裏亂了營。進步學生自然歡迎,喜氣洋洋,反動學生的迎新會開不成了,垂頭喪氣,再開也沒人敢去。貼出沒多一會兒,就叫校部派人撕了,撕是撕了,影響已然造成。

《前路》壁報的事,市裏的《華北日報》給登了,說是文法學院發現奸黨活動,現正在嚴密偵察中。有次去杜任之家,他就住在離大蔣坊胡同不遠的另一條胡同,問我壁報的事,我說是我幹的。他說這是個嚴重的事,意思是我太不知輕重了。後來我入了黨,當時還沒解放,是按地下黨的方式入的,北京城工部指定的聯係人是老王,也說這件事對黨不好,呈一時之快,容易暴露組織,引起敵人對文法學院的注意。當然入黨時不隻是說了這個事,還說了一個黨員應該注意什麼,並很莊嚴地對我說,以後見了他的麵,不可打招呼,讓我以後還是跟杜任之聯係。

我入黨是一九四八年底。老王解放後成了北京市內某區的區委書記,很快就上調,成了全國總工會的辦公室主任。“文革”前我們機關有人說我是假黨員,我說人都在,可以調查嘛。機關派人去查了,城工部的底簿上有我的名字。老王的真名叫魏焉。入黨以前,杜任之就介紹我加入了民盟。